“還打著你的故人名號招搖,誰稀罕。”
言卿嘀嘀咕咕,手裡拿著一根被他隨手扯下來的梅花枝,往外麵走。
他來忘情宗的幾天,一直待在玉清峰,現在可算是得了弟子令牌能夠出門逛了。
忘情宗非常大,天樞的峰是三百座外峰之一的雁返峰。
天樞知道言卿要拜過來時,正在煉丹,一個手抖直接把煉丹爐給炸了。所以言卿到雁返峰時,看到的就是他衣服破破爛爛、頭發亂七八糟、臉上黑成一片的模樣。
這陣仗把言卿都給看呆了,他斟酌一會兒用詞,才忍笑道:“天樞長老,我知道你很高興見到我,但也不用高興成這樣吧。”
天樞滿臉都寫著“高興”:“燕小公子啊,你怎麼突然想著拜入我這——你不是來忘情宗和渡微合籍結成道侶的嗎?”
言卿略加思索,給出了一個能讓天樞信服不已的理由:“我也想啊,可渡微仙尊看不上我,我能怎麼辦。”
天樞聽完這話完全在意料之中,又是重重地歎息一聲:“算了,你隨我來吧。你就暫時記名在我這裡,我當個你名義上的師父。”
言卿:“好的,謝謝長老。”
再去前取弟子服飾佩劍的時候,天樞同他說道:“剛入宗門的弟子都要去浮台學堂修行一年,浮台分為天地玄黃四個教室,以你的資質應該隻能進黃階教室。”
言卿好奇地問:“那教學的老師都是些什麼人啊?”
天樞沒好氣說:“還能有什麼人,宗門裡麵元嬰期的師兄師姐教你就綽綽有餘了。”
言卿賣乖道:“長老說的是。”
天樞又耐心叮囑:“在浮台學堂,除卻日常修行、有時也會被帶下山去除魔。你修為低下,躲在師兄師姐身後就行,不要傷著自己。”
言卿:“好的長老。”
天樞突然想起一件事:“說來也巧,你這一次浮台學堂的領事長老,就是衡白。”
言卿沒忍住笑出聲來,意味深長說:“哦,那可真是太巧了。”
天樞無語地看他一眼,讓他拿了東西趕緊離開。不過這小娃畢竟是自己帶過來的,在言卿離開雁返峰前天樞又苦口婆心千叮嚀萬囑咐道:“燕卿,記住,以後說話要記得審時度勢,千萬不要口無遮攔!!!”
“好的長老,謝謝長老。”言卿換好衣服後,把玩著手裡的令牌往浮台學堂走。
浮台學堂取名浮台也是有原因的,它立在幾座山峰圍起來的空地上,猶如一座浮島,遍地仙葩、翠竹叢生。
言卿走過去的時候,剛好趕上衡白在上課。
離開玉清峰,那真的就猶如大地回春,一下子從隆冬踏入仲春。窗明幾淨,陽光從青翠欲滴的竹葉上清晰而下,明晃晃照著白色石階。
衡白的聲音也慢悠悠從裡麵傳出來:“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1]
言卿走上前,非常自如地敲了敲門。
咚咚咚。
衡白作為一峰之主大乘修士,是因為太年輕資曆不夠才被扔到這浮台堂做領事,本意上就不情不願,所以教學也是直接拖著調子對著書念。
聽到敲門聲,衡白緊皺眉頭非常不爽道:“誰?”
言卿直接推門而入,笑吟吟道:“衡白長老,我是新入宗門的弟子,過來報道。”
衡白本來白眼都要翻到天上,結果轉過頭去看到言卿的臉,一下子眼珠子沒轉過來,僵住,翻白眼差點把自己翻暈過去。
言卿憋住笑,又喊了他一聲:“長老?”
衡白總算把眼珠子轉回來,拔高聲音:“燕卿?!”
言卿深沉點頭:“對,沒錯,是我。”
衡白:“……”真的好想把手裡的書丟到那張臉上。
教室裡靜坐著的學生們都愣住,抬頭望去。就見門口的人穿著忘情宗的衣袍,玉冠、白衣、藍紗。手腕上係著錯亂的紅線,肩膀上停著一隻黑色蝙蝠,明明是非常詭異的畫麵。
可是那人皮膚瑩白,唇角彎彎,桃花眼帶笑,說不出散漫風流。周圍的竹葉瀟瀟碎落金光,落入他眼底,好像漾開春色無限。一人風姿成畫。
衡白看到言卿就牙疼牙酸,冷著臉:“你怎麼在這裡?你難道不應該在玉清——”他舌頭一咬,改口說:“反正你不該出現在這裡。”
言卿晃了晃自己的弟子令牌:“衡白長老,我作為忘情宗新入宗的弟子,為什麼不能出現在這裡?”
衡白警惕:“新入宗??你拜入了哪個峰。”
言卿:“雁返峰啊。”
衡白:“……”他遲早要被天樞這忘情宗名揚天下的老好人氣死!!
言卿往裡麵望了望,道:“好多人啊。衡白長老,你怎麼還不讓新弟子進去?”
衡白氣得書都念不下去,眼不見心不煩:“進,進來給我閉嘴好好聽課!”
言卿:“哦。”
教室內弟子:“……”
他們是近乎驚悚地看著這位樣貌出眾的新弟子走進來的。
言卿其實對書院生活並不陌生,畢竟上輩子他也在登仙閣學習過一段時間。說來也巧,那時候他和謝識衣就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處,這一次沒想到居然是同樣的地方。
不得誌進來後,非常自覺地飛到了窗邊。言卿坐下時,窗外一片竹葉落到桌上,他用手指輕輕撿起,輕輕一笑,一時間覺得時光好像都慢了下來。
衡白讀了兩句,發現有言卿在這間教室根本讀不下去了,乾脆把書合上,跟大家吩咐道:“這兩天你們回去都好好準備一下。後天宗門會給你們派任務下山。我輩修士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但是魔種覺醒時凶惡異常,你們也要注意保護自己。到時候宗門會給你們發放護身符,若遇到危險,就打開它。”
下山的消息立刻衝淡了言卿所帶來的震驚。
教室裡的弟子興奮起來,交頭接耳,眼中滿是振奮。
有人提問:“那長老,我們這次是去哪裡啊?”
衡白不以為意說:“不知道,反正到時候宗門會通知你們的。”
領事堂分給這群新弟子的任務,基本都些難度簡單、輕而易舉的基礎任務,給他們長點閱曆罷了。像衡白這樣的一峰之主對這種都是嗤之以鼻的。
言卿完完全全沒想到,還沒聽幾節課呢就接到了任務。下課後,他周圍的同學都過來和他打招呼。
同學們非常熱情:“燕兄哪裡人士啊?”
言卿如實道:“回春派。”
同學們:“……”啊,回春派??這是什麼地方?上重天還有這個門派??
同學隻能露出尷尬地而不失禮貌的微笑,說:“哦哦回春派啊,回春派挺好的挺好的。”
同學們再接再厲:“燕兄現在什麼修為啊?”
言卿繼續如實:“剛剛築基。”
同學們:“……”
同學們繼續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哦哦築基啊,築基挺好的挺好的。”
衡白聽完他們的對話,忍無可忍道:“下了課還在教室停留什麼!都先回去,準備兩日後的下山!燕卿留下!”
同學們麵麵相覷,作鳥獸散。
衡白在弟子離開後,也就不端著姿態了,直接從蒲團上站起來走到燕卿麵前,翻個白眼,陰陽怪氣道:“怎麼?被謝師兄趕出玉清峰了?”
言卿關心老師:“衡白長老,彆老翻白眼,要是眼珠子轉不回來,很尷尬的,就像剛剛一樣。”
衡白麵色扭曲,氣急敗壞道:“燕卿,你既然入了忘情宗,就先給我學會尊師重道!”
言卿誠心誠意:“哦,好的。”
衡白看他這油鹽不進的態度就來氣:“你這是什麼態度?怪不得被謝師兄趕出玉清峰!”
衡白森森說:“我知道你出身低微、資質也不行,能拜入忘情宗全看在謝師兄麵子。但我勸你不要得寸進尺,既然謝師兄把你趕出了玉清峰——這樁婚事我勸你爛在骨子裡!”
言卿尊師重道:“站著不累嗎長老,坐下慢慢談嗎。”
衡白本來又想翻個白眼的,又想到言卿前麵的話,硬生生眼珠子轉到一半強製往下落,麵無表情坐到了言卿對麵。
言卿盯著他看了半天,笑起來:“長老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了人間那些大富大貴人家裡的丫鬟。”
衡白拍桌而起:“你說什麼?!”
言卿慢悠悠接道:“然後你們謝師兄就是富貴人家裡的大小姐。”
衡白:“……”
衡白青筋暴跳,森森道:“燕卿,你是不是活膩了!”
言卿:“不像嗎?你看看你們謝師兄,那身份,那樣貌,那名聲,活脫脫一個冰清玉潔的金枝玉葉啊。”說完他指了指自己,意味深長:“然後我,是你們金枝玉葉大小姐招上門的贅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