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白氣到失聲:“……”
言卿之前在回春派,以為自己拿的是龍王歸位劇本,沒想到是贅婿劇本。哈哈哈。居然也挺好玩。
他越想越有道理:“你們天下第一宗的大小姐被我灌了迷幻湯,死活要把我招上府。然後你們這群丫鬟小廝都看不起我,輕我賤我,侮辱我。但你們不知,其實……”他放低聲音:“我,你們的姑爺,是個絕世天才。”
衡白:“……”衡白怒發衝冠:“燕卿!”
言卿拽著不得誌往下低頭,躲過了衡白震怒而散發的威壓,笑嘻嘻:“開個玩笑嘛。”
衡白告訴自己要冷靜,咬牙切齒一字一字說:“好啊天才。兩日後的宗門曆練,可千萬彆被魔種嚇破了膽。”
言卿看著衡白憤然拂袖而去的背影,扯著不得誌的翅膀,笑了笑,嘀咕一聲說:“我這輩子還沒怕過魔種呢。”
一般都是魔種怕他。
他的魂絲簡直就天克魘。
說到魘就要想到那位魔神。
魔神男女同體、生於混沌,但是在他身邊最常用的兩種形態,就是蒼老的男人和年輕的女人。甚至在和言卿長久的接觸中,祂也琢磨出了最合適的樣子。是個藏在霧裡,穿著銀色長袍的蒼老女人。一半臉全是白骨,紅唇殷紅如血。魔神最獨特的是眼睛,天地間最為純粹的碧綠色,碧色豎瞳仿佛洞徹靈犀,樣貌猙獰陰森,一如噩夢裡無法掙脫的夢魘。
兩日後,宗門也終於發來了任務。
同時言卿得到了他的第一筆月俸。天下第一宗就是出手闊綽,新入門的外峰弟子,一月竟然也有一百極品靈石。
不得誌看得鳥都傻了,把言卿的荷包搶過來。一塊一塊用牙齒咬,同時感歎不已:“我滴乖乖,怪不得人人都想拜入忘情宗。”
言卿在讀玉簡裡的任務:南澤州外清樂城有一世家公子在洞房花燭夜被新娘殺害。剝皮拆骨,血濺房梁。新娘翻窗離去,不知去向。但就她那樣生食人肉的做法,確認是魔種無疑。
新入宗門的弟子,第一次接觸魔種,任務都不會太難。
新娘即便體內的魘徹底覺醒,到底也還是凡人。
言卿把玉簡收起,完全當這次任務是去山下遊玩。
不得誌牙齒都咬痛了才念念不舍地把靈石還給言卿,說:“這就是贅婿的待遇嗎?”
言卿噗嗤笑出聲:“你知道贅婿是什麼意思嗎?”
不得誌揮揮翅膀,頗為自得:“本座當然知道,我看過不少話本,就是小白臉嘛。”
言卿搖頭否定:“不,小白臉是吃軟飯的,我不是。”
不得誌:“啊?”
言卿想了想道:“雖然我修為不行、資質不行,一天到晚無所事事,什麼也不做,每月就靠宗門發的一百靈石過日子。但,我不是小白臉。”
不得誌:“為什麼?”
言卿說:“我有尊嚴。”
不得誌:“……”
言卿走到一半,又遇到了明澤。
明澤是內峰弟子,在浮台學堂天階教室和他不是一個班。
明澤主動上來跟他打招呼,視線落到言卿手裡的玉簡後高興道:“燕卿兄這次接的也是清樂城的任務?”
言卿點頭,同時提出困惑:“明澤兄,我有些奇怪。這清樂城是個凡人居住的城鎮吧,為什麼任務會傳到忘情宗來?”
明澤笑了笑說:“燕道友有所不知,南澤州外的凡人城鎮都隸屬九大宗門下。而且這次的死者身份有些特殊,死者是孫家人。孫家是清樂城的第一世家,祖上有位先祖天賦出眾,如今是浮花門的一位長老。”
言卿:“浮花門長老?”
明澤點頭道:“沒錯,浮花門。”
言卿笑了下,心道:那他和浮花門還真是緣分不淺啊。
回玉清峰後,言卿自然而然把這件事跟謝識衣說了。
“我這次下山是宗門硬性要求的,不算違約吧。”
謝識衣垂眸,平靜道:“你想去嗎?”
言卿斬釘截鐵:“我想去。”
謝識衣定定看他,眼眸漆黑透亮,燭火雪色下似有幽紫之色。
言卿語重心長說:“謝師兄,除魔衛道是我輩分內之事,勿以善小而不為啊。”
謝識衣淡淡問道:“任務是什麼?”
言卿複述了一遍:“清樂城有個新娘洞房花燭夜,體內的魘蘇醒把新郎殺了,這次的任務就是去捉拿她。”
謝識衣甚至沒對這件事發表一句看法,隻問道:“你現在什麼修為。”
言卿道:“金丹……”言卿為自己怠慢修行感到些許羞愧,對上謝識衣的眼眸,又補充了句:“金丹圓滿。”
謝識衣微愣:“你要結嬰了?”
言卿:“嗯,快了。”
謝識衣幾不可見皺眉:“我幫你跟宗主說一聲,這次……”
言卿不假思索說:“不,我需要曆練。”
謝識衣看著他,沉默很久,輕描淡寫道:“我陪你去。”
言卿:“……”
言卿:“?”
言卿人傻了片刻,最後差點笑噴了:“你陪我去?謝識衣,你陪我去清樂城誅滅這個新娘?!”
放眼整個修真界,能讓謝識衣出手殺的人都沒幾個吧。
這個人類魔種何其有幸,能讓仙盟盟主親自動手。
謝識衣見他笑成這樣,語氣冷淡疏離之極:“這是你的曆練,我不會出手。”
“哦。”言卿笑夠了,問正經問題:“你怎麼陪我去?”
以謝識衣現在的身份,真要出現在清樂城,那他們還曆練個屁啊。
“新娘、新娘。”言卿念著,忽然眼裡浮現笑意,道:“幺幺,你還記得我們在黑水澤的那一次嗎?”
謝識衣冷冷看他。
言卿把嘴裡的“要不這次你扮新娘,你一次我一次”咽下去,輕咳一聲,端正坐好說:“謝識衣,你穿過忘情宗外門弟子的衣服嗎。”
謝識衣沒說話。他一入宗門就是玉清峰峰主。名為首席弟子,實際上地位尊貴無比。從未去過浮台書堂,三百外峰估計都懶得踏足。自然沒有像言卿這樣一步一步從外門弟子做起。
言卿再度斬釘截鐵說:“那就這樣定了!我們明天就一起下山吧,組隊去伏誅魔種!”
謝識衣輕輕一笑,語氣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魔種?”
言卿眨眼道:“你不覺得你的玉清峰冷得很嗎?閉關百年,也得歇歇吧仙尊,不如也出門走走。”
謝識衣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神色在光影間看不分明。
第二日的時候,言卿還是說動了謝識衣。
實際上他百年後重見謝識衣,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謝識衣身上似乎帶著霄玉殿萬年未散的風雪,容顏越發出眾的同時,氣質也越發冰冷。
他讓謝識衣變成少年時的樣子。玉清峰落雪落梅的回廊上,謝識衣靜靜抬起頭來的一刻,言卿恍惚了很久。
謝識衣手裡握了把木劍,墨發垂腰,若芝蘭玉樹。忘情宗外門弟子的衣衫就是簡單的白和藍,素靜典雅,完全不同於鮫紗魄絲的華貴冰冷,讓謝識衣整個人也如同從神壇走下,變得不那麼遙遠。
他抬眸的一瞬間,好像刹那歲月流轉,回到兩百年前,一切爭吵、一切生離、一切死彆都未發生時。
言卿笑起來,聲音很輕喊了聲:“謝識衣。”
十方城對言卿的描述總是離不開陰晴不定和喜怒無常,說他性格古怪、愛好殘酷,喜歡手敲頭骨聽聲響。
實際上,言卿並不喜歡頭骨,也不喜歡那種聲音。
隻是當時初入魔域,一個人坐在萬鬼窟的屍骸上不敢合眼時,用手指敲過白骨,發現那聲音輕輕響,竟然像極了十五歲那年屋簷下的鈴鐺。
於是無數個不眠的夜晚裡。
言卿就赤足坐在白骨山上,任由指間染血的紅線長長曳到毒蛇橫生的曠野。
紅衣翻卷,墨發披散。蒼白的食指一下一下敲擊白骨,垂下眼睫,一聲一聲,聽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