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心存萬般疑惑:謝識衣為什麼會來魔域?又為什麼會從萬鬼窟中走出?
可問題還沒得出答案,已經被謝識衣這句話弄得大腦空白一片。
——帶我回去。
帶他回去???回哪去???
十方城陰晴不定的少城主難得愣住,精致漂亮的桃花眼倏忽抬起。
言卿總是虛虛實實帶著笑意的黑眸,散去迷霧,漏出真實的詫異。
謝識衣剛剛的那一劍或許是做給魔域其他人看的,看似冰冷殘酷、殺伐萬千,真靠近他的刹那,卻又在不被人見的地方碎為星輝。沒有傷他分毫。
他手搭在言卿肩上,俯身靠過來,呼吸落在言卿的耳朵邊。謝識衣青絲眉睫好像都染著經年不化的霜雪,氣息卻是溫熱的,聲音也清冷平靜:“帶我回你那裡,你現在很危險。”
言卿的驚訝褪去後,一瞬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自磨牙。
其實距離他們自神隕之地分離已經一百年過去了。
可重逢竟也如乍見之歡,輕而易舉激發彼此最直接的情緒。
言卿聽清楚他的話,下意識想反諷句“是嗎多危險啊?”
可話湧到嘴邊又止住……過於冒失又過於輕浮。
老太監見狀懵住,眼珠子轉了下,馬上拿著拂塵尖聲怒道:“給我放手!你不要命了?大膽,竟敢對我們少城主不敬!”
謝識衣貿然斷不悔劍的一刻,自身也遭反噬受重傷,反正言卿能感覺到他現在靈力非常亂。聽到老太監陰毒的話,言卿眼裡掠過一絲殺意。
他緩緩揚起手,卻是虛虛搭在謝識衣的肩上。玉白的手指撩起謝識衣的一縷發,揚起下巴悠悠勾唇,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慵懶笑說:“我就說怎麼今天出紅蓮之榭,我覺得右眼跳,原來是注定天降姻緣啊。”
“……”
十方城花枝招展的百姓們一臉驚恐。夭壽了,少城主又要強搶民男了。
“……”十方城外的諸位城主滿臉驚悚。都被他這不怕死的態度給嚇住了。
那雪衣劍修一看就是上重天殺下來的。化神巔峰的修為,說是一宗之主都不為過。身份尊貴,性子清冷。怎麼可能容忍言卿的這種侮辱???
言卿笑吟吟,一手扯著謝識衣的發,靠近曖昧說道:“美人,你長得可真好看啊。跟我回紅蓮之榭怎麼樣?”
謝識衣似乎身體僵了片刻,隨後漠然抬頭看他。他睫毛很長,眼珠子跟浸入寒泉的玻璃珠般,幽幽定定看人時,仿佛紫色的光暗轉。像落雪,似玉濺。
要是上重天霄玉殿下的九宗長老聽到言卿對謝識衣說出這樣輕慢的話,可能也要被嚇暈過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著這位來勢洶洶闖入十方城栽在他們少城主手裡的美人說話。
言卿見他沉默,小時候那種存心讓謝識衣不高興的狗脾氣又被激出來,笑說:“美人,你說話呀,你答應嗎?”
說完惡趣味無聲喊了句“幺幺”。
幺幺,你答應嗎?
謝識衣臉似乎更白了一分,瞳孔微縮。他睫毛驚顫,嘴角滲出一絲血,但很快被抿開、為淡薄的唇抹上一些豔。他雲淡風輕彆開視線,沒有說話。
而在外人眼中,就像是飽受屈辱不願搭理言卿。
不過那種無聲的脆弱,已經叫在場的人悲觀地看到了結局。
老太監裝著憂心忡忡,過來對言卿假惺惺道:“少城主你沒事吧。剛剛可真是嚇死老奴了。”說完又對謝識衣怒目圓瞪、滿是憤怒和警惕:“少城主,這人來者不善又修為高深!依老奴看,就該趁現在他虛弱之際將他關進蛇牢裡!不然留下他,後果不堪設想!”
言卿慢條斯理收回手,朝著老太監眨眨眼,輕笑說:“七公公,你話這說的,可真是唐突美人。”
“我不要把他關進蛇牢,我要把他關進紅蓮之榭。”
老太監:“?”
骨燈幽火一夜不滅的紅蓮之榭,第一次迎來了客人。
魔域的百城朝祭過後,各方城主會入住十方城一段時間。
十方城城主淮明子閉關,現在什麼事都落到了言卿這個少城主身上。
可言卿是個完完全全不著調的,對賓客敷衍都懶得敷衍。
所有的視線都落到了旁邊的冰雪美人身上,眨眼都不帶眨。
這色//欲熏心的樣子看得魔域眾城主敢怒不敢言。
他們站起來朝言卿敬酒。淮明子閉關的其間,人人各懷鬼胎,對言卿說的話也暗含玄機,句句挑撥離間。先表衷心,後表遺憾。恨不得馬上擁他為主,一起謀反殺了淮明子。
若是以前言卿或許還會裝模作樣聽聽,但是現在,他不是很想搭理這群人。
他在和謝識衣聊天。
他們的修為都淩駕在眾人之上,可以遮掩後,眾人隻能見他們唇齒微動,卻什麼都聽不清。
言卿說:“你一個人來的。”
謝識衣:“嗯。”
言卿:“為什麼?還有什麼叫我很危險。謝識衣,我看我們之間是你更危險吧。”
謝識衣看他一眼,沒說話。
言卿不死心問:“你是因為擔心我危險才來十方城的?”
謝識衣垂眸看著杯盞裡的酒,烏發如緞,將神情半暗半明。
半響,言卿聽到一聲熟悉的笑聲,他問:“你覺得呢。”
這種笑聲太熟悉了。冰冷的,嘲諷的。
言卿擺著折扇,陰陽怪氣笑:“我說這位冰美人,你要不要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謝識衣道:“我來殺淮明子。”
言卿聽到這倒是眨眨眼,好奇說:“你怎麼突然想殺淮明子?上重天和下重天隔著一整個人間。多年來兩界井水不犯河水,我當少城主這些年,你是第一個殺上門來的。”
謝識衣沒回答,隻輕聲問:“你想殺他嗎?”
言卿一愣,道:“想啊。”
謝識衣道:“嗯。”
言卿氣笑了:“就一個字嗯,謝識衣,你這態度我很難和你合作啊。”
謝識衣抬眸看他:“你想我說什麼。”
言卿手指拿起一隻酒樽,紅衣褪下,露出瘦白的腕,微笑:“你說呢?你現在的身份該對我說什麼,你不知道?”
謝識衣幾不可見皺了下眉。
言卿撤開屏障,偏頭道:“七公公,過來。”
老太監拿著拂塵一直在暗中陰搓搓盯著這邊,跟毒蛇一樣伺機而動,驟然聽到言卿的聲音,嚇了一跳。馬上挺直身軀,往前走,細聲道:“少城主有什麼吩咐?”
言卿微笑道:“我看你調//教人有一手。來,教教你們未來的少城主夫人,按照規矩,叫怎麼說話。”
未來的——少城主夫人?!
不止老太監,滿殿的人都傻了。見過荒唐的,沒見過那麼荒唐的!這人一看就在上重天身份尊貴,言卿這麼色//欲熏心把人拐來,還不趕緊殺了解決後患,之後定要牽累他們!
“少城主……”有人站起來。卻又被言卿一個冰冷的眼神硬生生逼著把所有話咽了回去。
老太監早上被言卿氣出的那道褶子,一瞬間更深了。
言卿興致勃勃說:“七公公,你怎麼啞巴了啊,平時往我身邊塞人不是很勤快嗎。現在好不容易我身邊有人了,你不交點他取悅我的辦法?”
老太監:“……”
眾城主:“……”
他們所有人都看著那位一朝落魄、受此屈辱的清冷仙人。雪衣靜落,眉眼漠然看著這一切。
七公公可不敢言卿像這麼肆意妄為。謝識衣化神期巔峰的強者,雖然不知道修為出了什麼岔子被言卿壓製住帶回了十方城,但也不是能隨意侮辱的。老太監一手搭著拂塵,憋了半天為難說:“少城主喲,這十方城那麼多年來,還沒出過城主夫人呢。老奴也不知道少夫人有什麼規矩。”
言卿:“……”這老太監還真是乾啥啥不行,拆他台階、給他添堵第一名。
謝識衣聞言,似乎輕笑了一下。可眾人望去時,那笑意又跟霧凇般,冷然散去。
言卿從善如流說:“沒有規矩,我來立規矩。民間的妻子,哦不,妾都是怎麼稱呼家主的。”
七公公:“……”
七公公:“回少城主,一般……都稱呼夫君。”
言卿:“那他們每天都是怎麼伺候家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