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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漸漸團起灰白的雲,薑韞宜跟在貓後麵,一人一貓悶頭在藍草地裡薅了幾分鐘,滿載而歸。
回程路上打西邊刮起一陣山風,撥弄著葉片簌簌作響。
賀旻章懷裡抱著滿滿當當一捧藍草,頂部飽滿的花穗隨著單車搖晃上下顛簸,時不時戳著貓胡子,引得他鼻頭發癢,噴嚏不斷。
布樣和他一同擠在車筐裡,充當緩衝物,賀發財一路上沒有再摔著屁股。
薑韞宜回到布坊時,正遇上隔壁銀器店開門,那隻威猛壯碩的哈士奇蹲在大門前望風,看見賀旻章時雙眼放光,衝著他直叫喚。
賀發財渾身一顫,警惕地盯看向不遠處的大狗,尾巴高高豎起。
薑韞宜鎖好車,抱起膽小的發財走過去。
“彆怕,發財。”她指了指哈士奇,“我能撿到你,它功不可沒。”
賀旻章怎麼也想不到,他其實是被這隻哈士奇強買強賣硬塞給薑韞宜的。
銀器店老板看見她,摘下老花鏡點了點頭:“噶是老薑家的姑娘啊?”
薑韞宜直起身:“您認識我?”
老板鬢染銀霜,看起來和她外婆像是同輩。
果然,她聽見對方說:“不是認識你,是認得你阿婆,你和你阿婆長得像。”
“十一號的藍印花布嘛,怎麼會不認識呢。”老板笑眯眯地從玻璃櫃下方的暗格裡抽出一方手帕,“喏,當年和我愛人結婚,在十一號買的纏枝花,一晃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那方手帕一瞧就知道對方經常使用,同時也分外愛惜,即使邊角有些褪色,卻依舊保存完好,花紋清晰。
在這個紙巾能解決大部分衛生問題的年代,老爺子似乎仍舊保留有一種老派紳士的作風。他把生活過得很慢,好像這樣就能距離過去更近一點,而不至於倉促地走向孤獨的未來。
泛白的布料如同褪色的記憶,所有美好都留存於有愛人的舊時光裡。
薑韞宜眸光微頓,從一張小小的布片中隱約窺見外婆守著布坊的用意。
“汪!”哈士奇跟進來,圍著薑韞宜打轉,它揚起頭,後肢發力向上蹦,充滿智慧的眼神落在她懷中的小貓身上。
賀旻章縮著腦袋把自己藏進薑韞宜的臂彎。
“富貴,來。”老板樂嗬嗬地吹了個口哨,把哈士奇喊到自己身邊。
薑韞宜拍拍小貓的背脊安撫道:“你富貴哥是隻好狗,發財彆怕。”
“你這貓叫發財啊,不錯不錯,是個喜慶名字。”老板瞧了眼對麵牆上的掛鐘,擰開桌上的一架老式收音機,電流滋滋竄了幾下,穩定在了某個頻道。
“本台消息,十七號下午,科蘇泥石流失蹤者已全部找到,並送往醫院搶救……賀旻章先生為保護學生頭部受到重擊,目前仍在ICU接受治療……”
賀旻章......薑韞宜想起那張新聞圖,把男人和名字畫上等號。
平安就好,不知為何,她驀地鬆了口氣。
老板大約也一直關注著科蘇泥石流的報道,聞言唏噓不已:“都找到了就好,都是年輕的學生仔。”
他頓了頓,又稱讚道:“這個賀老師人怪好的,危急關頭先救學生。”
然而人怪好的賀旻章已經石化了,他倒沒有新聞裡說的那麼高尚。
事實就是,大家一起逃難的時候,他被前麵摔倒的學生拉住,然後一串人多米諾骨牌似的和泥石流一起滾進了山溝溝裡。
隻不過可能因為他站在隊末,救援隊撈人出來時,產生了他舍身救人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