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張(2 / 2)

到了宮門口,薛含停步,謝雲洲低聲道:“留個人在這等我就行,你回去跟薛容一起收拾下東西。”

薛含不太放心,欲言又止,但在謝雲洲的目光淡淡瞥過來時,還是應道:“是,屬下遵命。”

謝雲洲雖對他們很好,也很少會擺架子,但謝雲洲其實是個強勢之人,不喜歡下麵的人質疑他已經做出的決定,若與謝雲洲反著來那就更是觸其逆鱗了。

天子體恤謝雲洲腿腳不便,每每謝雲洲入宮時,宮中都會派一個黃門出來接應,好生為謝雲洲推著輪椅,遇有台階,則都是靠人背上去的。

這樣十分麻煩,但天子金口玉言給了謝雲洲這樣的特殊照顧,上朝時太子有時還會親自搭手護送謝雲洲,旁人自是無人敢置喙,何況謝雲洲風評不佳,除了與太子親厚的,其他朝臣多半是離謝雲洲越遠越好,看到謝雲洲在前就乾脆落在後麵慢慢走,避免與謝雲洲搭話打照麵。

故而謝雲洲一路去往太極殿時身邊隻有韓暉與使團其他大臣,待到了太極殿門前,才有幾個年輕官員走上來,都是前兩年才入朝的,多為太子身邊的人所舉薦。

嚴璋現為大理寺少卿,當初謝雲洲離開大理寺後,他就從吏部調去大理寺接替謝雲洲,與謝雲洲最是相熟。他和其他幾人向謝雲洲行了禮,道:“謝相公這一路多有辛苦,此番大事得成,可算能好生歇息了。”

謝雲洲對他們點點頭,笑了下,道:“荊水秋汛成災,太子殿下都離京親去賑災了,我哪能歇息?”

嚴璋與身邊的向韶平對視一眼,兩人似有什麼話要說,但又皆有顧慮,謝雲洲回頭看了眼正準備走上台階的右相等人,問道:“賑災之事還有難處?”

“之前陛下也沒想到戶部已支不出錢糧,心中有氣,要大理寺查戶部是否有人貪墨。”嚴璋微俯身在謝雲洲耳邊輕聲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查,給陛下一個說法,但彆惹惱了那些人。”

向韶平如今在禦史台,聞言補道:“陛下還要禦史台督察,但此事本就是給不出什麼說法的啊。”

謝雲洲略帶笑意道:“殿下的未儘之言便是讓你們不必摻和這件事,所謂的說法且等著就行,戶部會親自給你們送上的。”

他們停在大殿門口,右相楊世安與一幫世家公卿走過來時就不得不也停下來,兩方互相對了個眼,一派寂靜,隱隱有劍拔弩張的意思。

大梁之前隻有一位丞相,大權獨攬,然而今年太子與十餘官員上書言此舉之弊,不知天子如何被說動,竟同意分設左右二相,還讓去年剛及弱冠的謝雲洲任左相,原來的丞相楊世安任右相,而大梁以左為尊,謝雲洲直接就壓了楊世安一頭,太子與右相也就此愈發不睦。

楊世安已年過半百,是謝雲洲年歲的一倍還多,楊家世代公卿,現下還是皇後母家,沾了外戚的光更進一步,在朝中地位無可撼動,大小世家皆奉楊家為首,與謝雲洲自然是無話可說。

“久不見謝相公了。”楊世安見了個平禮,“恭喜謝相公此行事成,想來一路皆是殫精竭慮,看著可又清減了不少。”

謝雲洲坐在輪椅上回了個禮,道:“多謝楊公,也久不見楊公了。”

楊世安身上有世家清貴之氣,舉手投足還有幾分雅士風流,第一次見他的人倒會生出欣賞來,但謝雲洲清楚得很,無論是楊世安,還是彆的世家公卿,大多是徒有其表罷了,與他們接觸一二就會心生厭惡。

“聽聞謝相公路上還遇到了北黎騎兵,真是險象環生。”楊世安笑道,“不過能拉攏周家,謝相公還真是不虛此行啊。我想荊水沿岸的百姓也得對謝相公心懷感恩,若沒有謝相公,那吳郡太守如何肯調糧,太子又如何能去賑災?”

“楊公言重,雲洲不敢居功。”謝雲洲客氣地笑笑,算著天子快要入殿了,話鋒一轉,挑眉道,“楊公這幾個月也沒閒著啊,秦州離京城尚遠,不想竟有楊家的殺手出沒,實在令人吃驚。”

楊世安收斂了那半真半假的笑意,眼中已有了危險意味,嗓音也冷了下來:“不及謝相公忙碌,遠在東瀾還心係大梁諸事。”

謝雲洲看他變了臉,卻是笑得越開,道:“我為梁臣,自是要時時心係大梁,雖在塞外,亦不敢稍忘本分。”

楊世安冷哼一聲,道:“秦州有宵小作亂,楊家暗中解決作亂之輩,不勞謝相公費心。”

“宵小作亂?”謝雲洲的手指輕輕敲著輪椅扶手,意味深長道,“那楊家確實要小心啊,可彆是舊年的宵小尚未肅清,又要害得楊公操勞。”

楊世安身後眾人的神情皆是一變,嚴璋等人尚不知秦州的動靜,但謝雲洲這麼一點,他們也有些猜到這事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也俱是震驚。

“謝相公此話何意?”楊世安眸中戾氣漸生,直直盯著謝雲洲。

“朝中應當無人比楊公更熟悉秦州了,至於當年……楊公也最是清楚。”謝雲洲不閃不避地與楊世安對視,嘴角含笑,但笑意未及眼底,“楊公,雲洲奉勸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話音落,鐘聲響,天子臨殿,兩人各自收回目光,黃門推著謝雲洲的輪椅先行入殿,隨後眾臣才依次入內。

大梁皇帝蕭玟琮年逾不惑,但瞧著頗具老態,身形清瘦,慵懶地坐在龍椅上,臉上沒什麼興致。

蕭玟琮迷戀求仙問道,比起上朝理政,他更喜煉丹,先帝在時,大梁五日一大朝會,三日一小朝會,但如今一月才有一次大朝會,有時蕭玟琮還稱病罷朝,十日一次小朝會多由太子主持,蕭玟琮隻偶爾露個麵,而平日奏疏也多往太子那兒遞,要麵聖議事可絕非易事。

眾臣看得明白,蕭玟琮唯一能上心的也隻有銀子的進出了,不僅上心,還甚是在意。

出使東瀾、和談、周家、賑災……底下的朝臣們一一說了許多,蕭玟琮很少有回應,隻配合地走走過場,給使團嘉獎,說“謝相辛苦”,再問一句“災情如何”,最後道“讓太子好好辦”,隻在臨走前隱晦地提起淩雲觀重修之事,意在提醒楊世安快點把銀子弄來。

朝會結束得比想象中還快,謝雲洲回到左相府時,薛含都還沒把所有東西收拾好。

“薛容呢?”謝雲洲問道,“他帶薛刃去彆院了?”

薛含點頭:“家裡也沒什麼要收拾的,我一個人就行,容哥就說先帶他去彆院看看。”

彆院在潁都北麵的一座荒山附近,四麵荒無人煙,坐落之處還是背陰麵,常年曬不著太陽,彆院裡又有些日子沒住人了,聞著有股陰潮之氣。

薛刃跟著薛容把整座彆院都走了一遍,確定當真空無一人,房間除了幾間臥房,其餘多是練功之所,還有暗藏機關的密室,也是為了練武而設。

薛容給他介紹了一番,道:“主上讓我教你練劍,我就暫且做你的劍術師父了,自明日起上午、下午和晚上你都需跟著我練劍。若主上未召,這段時間你就住在彆院吧。”

薛刃點點頭,眼下凡事都要慢慢來,在東瀾時他在謝雲洲麵前承諾過要好好練劍,要是不好好練還怎麼取得謝雲洲的信任?

薛容看他一路都很配合,話也很少,加之也不過十三四,乍一看還是個乖巧的小少年,不像是謝雲洲說的那種桀驁不馴的性子。薛容問道:“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看起來薛容應是在謝雲洲身邊許多年了,肯定知道所有秘密,他自昨晚就在想,九年前大梁發生過什麼大事應當不是秘密,或許可以問上一問。

於是他猶疑地問薛容:“主上說他在找一個人,這個人是不是和那件舊年事有關?”看薛容目光如炬地盯著他,他又道:“我大概知道應該是九年前的事,彆的就不知道了,我從前在北燕也不太清楚大梁的事。”

薛容默了默,道:“九年前大梁出了一個大案,凡是從太興年間過來的人肯定都知道。”

薛刃問道:“什麼大案?”

“現在大家一般都稱漢陽郡大案。”薛容道。

薛刃心頭一震,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何對孟溪元的名字似曾相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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