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歡(2 / 2)

那可能就是謝雲洲雙腿殘廢的真相。

入夜後謝雲洲囑咐了薛容幾句話,薛容收拾了行李竟在這節骨眼上出門去了,且看起來是要走幾日,薛刃心裡猜測薛容可能是去秦州替謝雲洲做臘月十五需要做的事。

怕謝雲洲病得更重,晚間薛刃和薛含輪流在外間守夜,後半夜是薛刃,他其實沒什麼睡意,屋裡對他來說過分溫暖了,他隻和衣躺在暖榻上,腦中瞎想了些事,忽然聽到床那邊有動靜,起身過去見謝雲洲坐起來自己拿了中衣穿好,似想出去。

“主上,您想做什麼?”薛刃問道。

謝雲洲道:“我想出去看看雪。”

薛刃被這要求愣住了,看謝雲洲自己把中衣穿好了,又伸手去夠外衣,是真打算出去,趕忙說道:“主上,外麵太冷了,您還病著,就彆出去了。”

謝雲洲沒理會,拿過外袍穿上,薛刃隻好又道:“或者屬下去把窗打開,隔著窗看一眼?”

“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謝雲洲這會兒倒是沒說他不知服從了,指了指輪椅,“我自己出去。”

薛刃真想一巴掌把這人拍醒,你這是根本不清楚自己的破爛身體啊!

謝雲洲的眼睛哭過之後很容易在眼周留下一圈紅,此時沉默地看著他,無端有些……惹人憐愛。

薛刃一時都不忍心再說拒絕的話,把輪椅推過來,幫著謝雲洲從床上挪到輪椅上。

雖然謝雲洲說自己出去,但薛刃看看謝雲洲這虛弱樣,還是推著輪椅陪謝雲洲一起了。

剛打開門,朔風冷雪便撲麵而來,與屋中形成了強烈對比,饒是薛刃都冷得一激靈。

謝雲洲的麵色立刻就白了幾分,但仍沒有要回去的意思,薛刃轉身道:“屬下去把狐裘拿來。”

薛刃在屋中取狐裘的時候,聽見謝雲洲自己推著輪椅往前行了幾步,有輪椅滾過雪地的聲音,他動作加快,將狐裘拿來放在爐子邊暖了暖,抱在懷中重新出去。

這一出去就把他嚇了一跳,謝雲洲竟自己撐著要從輪椅上下來,但他的腿根本無法受力半點,身子一離開輪椅他便重重跌落在地。

薛刃飛快跑過去一把將謝雲洲從地上抱起來,用狐裘圈住謝雲洲瑟瑟發抖的身子,心裡憋著火,真想狠狠罵一罵謝雲洲這不省心的病人,但抬頭看一眼謝雲洲的神色又什麼氣都沒了。

雪花落在謝雲洲昳麗的麵容上似是都比落在彆處要輕柔,還停留在他的發梢與眼睫上一時不肯融化,他輕輕抖了下睫毛,雪花才消散而去,一滴眼淚也自眼中滑落下來,與雪水混雜在一起,寒風一吹,晶瑩如冰封。

謝雲洲抬手去接天上的落雪,咳嗽兩聲,輕聲道:“今年……又不能去了……不知以後還能去幾次……”

薛刃隔著狐裘擁著他都覺一陣寒涼,下意識將他擁得更緊,問道:“主上是說……秦州嗎?”

“沉冤未曾雪,故人不可祭。”謝雲洲呼出的氣都很微弱,聲音也漸輕,“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謝雲洲合上眼,手垂落在身側:“我這一生興許隻有十二年之短,往後……便再也沒有往後了……”

薛刃手中一重,謝雲洲已在他臂彎中昏沉睡去,一滴眼淚還在臉上往下墜著,他抬起手指蹭去,撚了撚指腹上殘留的濕潤,而後將謝雲洲抱回了屋。

薛刃本就比同齡人高許多,雖然他比謝雲洲小了七歲,如今還在長身體,但可能也僅僅比謝雲洲矮一些,再加上謝雲洲很輕,他抱起謝雲洲並不費力。

望著謝雲洲安靜的睡顏,他在心裡想,謝雲洲要是就這樣睡去或許也是好的,不會再有無儘的痛苦。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可是謝雲洲還如此年輕,本該擁有這世上許多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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