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南巡要過淮州, 從這個消息傳開的第一天開始, 淮州城裡就一天比一天熱鬨。()
昨日禦船到淮湖, 淮州城裡萬人空巷。相比於先帝最後一次南巡的豪奢,上千船舶,大蓋行宮, 新帝算得上是輕車簡從。不過即便如此,因這南巡一路的事跡,沒有一人不敬。茶樓酒肆到處都是人, 熱鬨堪比年節。
幾個拎著菜籃子的婦人聚在街角, 說著給孩子準備的新衣裳。
明日淮湖上會放焰火, 淮州城的人都要去看。
“軲轆轆。”一輛馬車從她們身旁經過, 馬車平平無奇, 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車窗被推開一條小縫, 不過片刻,又重新關上。
“皇兄,這淮州不愧為江南第一城, 果然繁華。”蕭天琅語調輕快道。
不過坐在裡側的人卻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淡淡“嗯”了一聲。
“皇兄?”蕭天琅麵露擔心。
一到淮州人就像是有什麼心事。
待人看過來的時候, 又問:“怎麼了?”
“沒事。”
蕭天淩隻說了這兩個字。
他也說不清自己怎麼了,隻是到了淮州之後,莫名的心神不定。
就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話音落下,蕭天淩伸手將車窗推開一分, 看著外麵。
他神情專注, 蕭天琅不由好奇, 正要湊過去,卻見他眉心輕蹙,“停車。”
朔風聞聲,勒緊馬韁。
馬車停下。
等蕭天琅追下馬車之後,發現人徑直走向一個路邊小攤。連個台子都沒有,就隻在地上鋪了一塊布,布上放著用竹子編出各種各樣的小動物,栩栩如生。
看著那些東西,蕭天琅眼裡閃過一瞬黯然。
目光落在在攤位前停下的人身上,心情複雜難言。
這一路,他已經不知道買過多少類似的東西。
在紅河灘發生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出事之後,朔風帶著人沿著河找了幾天幾夜,後來卻在一處林子裡找到了衣服碎片。
那片地方,豺狼虎豹不少。
蕭天琅喉結輕滾。
太後跟白月心起的什麼心思,打的什麼主意,他不是不知道。可一想到有人當初為了早點見到人,不顧一切親自去林州,甚至因為冒雨趕路,傷風咳血。如果全盤托出,想起一切,得到的除了伴隨餘生的痛苦,什麼都不會有。
蕭天琅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上前。
小販見有客人,熱絡招呼,“兩位隨便看隨便挑。”
蕭天淩彎腰伸手,骨節分明的手拿起一隻小兔子。
拿在手裡,看了許久,眉眼之間露出一絲猶豫。
小販見狀,想著一個大人買這種小玩意兒多半是送孩子,胸有成竹道:“這個兔子送女孩合適,男孩的話這個老虎肯定喜歡。”
蕭天淩什麼都沒有說,接過那隻竹編的老虎。
半晌,似乎難以抉擇,看了眼攤上擺的東西,“這些我都要了。”
聞言,小販先是一愣,隨即喜上眉梢,“好嘞!那我給您找個東西裝起來!”
“嗯。”
街上車水馬龍,還有各種叫賣聲,賣胭脂水粉的,賣包子饅頭的,還有賣糖葫蘆的。
“驚塵,糖葫蘆!”
一個聲音穿過街上的嘈雜傳來,蕭天淩心口沒由來地一緊,驀然回頭。
隻見斜對麵站著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麵前卻空無一人,不甘心的,視線在街麵上掃過。
“四哥,怎麼了?”蕭天琅見他像是在找什麼,不由問。
一無所獲。
蕭天淩收回視線,“……沒什麼。”
拿了東西,付了錢,回到馬車上。
朔風坐在外麵,馬鞭輕抽,“駕!”
馬車緩緩駛離,露出被遮擋的一角。
一個穿著石榴裙的女子滿臉欣喜地從賣糖葫蘆的小販手裡接過兩串糖葫蘆,她身旁的人一身月白錦服,渾身透著溫文儒雅的氣質,看著她淺笑。
當馬車駛過轉角的時候,那穿著石榴裙的女子拉著身邊的人走到那個正在準備收攤的小販麵前。
隱約有說話聲傳來,不過拐過那個彎,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
*
初夏的夜晚,涼風習習。
夕陽剛滑下天際,淮州城裡四處便亮起燈,尤其淮湖邊上,一盞接一盞,在漸深的夜空中,像星星。
到處是孩子們的玩鬨聲,追趕著往淮湖邊上跑。
大人們你招呼我,我招呼你去看焰火,路上,一邊說笑,一邊盯著前麵的孩子,時不時喊一句,“慢點跑!”
這會兒人們大多數才出門,淮湖邊上人還不算多。
一輛馬車停下。
見到馬車上下來的人,路人紛紛避讓,眉眼之間是恭敬。
“公子。”
有人出聲問候。
整個淮州,甚至整個江南,這一句“公子”隻有一個人能擔得起。
林驚塵略一頷首,隻是這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叫人如沐春風。
站在馬車旁,伸手向馬車裡的人。
路人詫異。
好奇馬車裡還坐著什麼人,竟然能叫這位這般。
伸長了脖子,不過當看到一隻手“啪”一聲打在那隻懸在半空的手之後,心頭一跳。
大紅的石榴裙露出裙角,一個女子走出來,抬頭的那一個笑容叫這初夏的夜都明亮幾分。
不過下一瞬,那女子拎起裙角,直接從車轅上跳下去。
眾人又是一愣。
江南女子多溫婉,倒是……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
“你看,我都說了,我自己能行的!”女子一臉得意跟身邊的人道。
“嗯。”林驚塵隻是輕應一聲。
女子抬頭一看,見橋上還沒有什麼人,眼睛發亮,撒腿就要衝過去。
不過腳剛抬起來,手就被人握住。
“不著急。”林驚塵開口。
女子眼珠一轉,發現周圍的人都看著自己,抿抿唇,立馬收斂,乖乖被人牽著往橋上走。身後跟著幾個家丁。
路上遇到人,基本都是一個反應,先是一臉恭敬問候,等目光落在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上的時候,又驚得眼珠子快要掉出來,引得所有人紛紛側目。
林驚塵視若無睹,十分坦然。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般坦然。
感覺有人企圖掙開自己的手,林驚塵轉頭,看著埋著頭努力往自己身後藏的人,甚至直接伸手想掰開他的手,沒有絲毫不悅,琥珀色的眼睛裡儘是溫柔,“沒事的。”
不過手卻握得更緊。
身後的人直搖頭,“我不喜歡這樣。”
林驚塵看著她,“這樣是指,跟我在一起,還是不喜歡被人看?”
“不喜歡被人看。我又不是猴子。”不滿嘟囔。
林驚塵看著她,眼裡的笑意像春日裡被微風撩起的漣漪,輕聲說:“抱歉。”
身後的人被他這句抱歉弄得一頭霧水,“又不是你把我當猴看,乾什麼跟我說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