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院門就被敲響了。
陸千山從被窩裡抬起頭,外麵的天灰蒙蒙的,還沒有大亮。
東屋傳來希希索索穿衣服下炕的動靜,曾氏出了屋門,壓低聲音問:“誰啊?”
“是我,梅子開門。”
“哎喲!”曾紅梅一陣小跑過去把門閂拉開,“大帆,爹?你們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原來是陸廣明和陸千帆回來了,陸千山重新躺在枕頭上,瞅著旁邊睡的四仰八叉呼哧呼哧的弟弟們,抬手給拽了拽被子。
曾紅梅沒把他們帶正屋,而是帶去了西廂房。
陸千山耳朵尖,能聽見曾紅梅去了東屋把周氏叫了出來,一起去了西廂房。
陸廣明在鎮上幫工,去鎮上的人跟他說了陸大田一大家子離了他們家回自己家的事。陸廣明聽完有些坐立不安,正好這兩天活兒也都乾完了,於是立馬結算了工錢帶著大兒子一大早就往回趕,到了家天還都沒亮呢。
“……請回來?你要是再把他們請回來,我就帶孩子回娘家,這日子不過了!!”周氏的聲音有些大,緊接著嚶嚶嚶的哭起來,“你成天不著家,不知道孩子們過得什麼日子啊?憑什麼他們吃肉我們看著?他們穿新衣服,買新首飾我們家什麼都沒有?秀才了不起?若是當年小海能讀了書,備不住也能考個秀才!”
陸廣明連忙道:“我這不是覺得咱家沒有個能管家的,讓三嬸子來幫忙嗎,你,你彆哭了……”
“我呸!沒能管家的?我不能還是紅梅不能?你就是死心眼兒被他們忽悠了!按理說伺候三叔三嬸我也沒什麼意見,但是憑什麼還要伺候他們家小姑子和那兩家子?咱家千山命苦,回來被罵的絕食差點兒死了,我頂著罵給我兒子做了點兒細麵雞蛋的麵湯,被三嬸子罵黑心爛肺的饞鬼,投胎都投不上好的……他們走得好,走的清淨!”周氏越想越委屈,和曾紅梅抱著哭成了個淚人兒。
陸廣明看了眼麵無表情的大兒子一眼,他不是不心疼孩子,但是就是人太老實了。“那也不能要他們的錢啊,這傳出去,多難聽?”
“怎麼難聽了?”周氏用袖子抹臉,“他們都不覺得丟人,我憑什麼覺得難聽?吃我們的喝我們的,平日裡糧食錢他們攥著,你們幫工錢他們攥著,賣菜賣肉和雞蛋的錢他們也攥著,給他們自己家吃細麵吃肉喝酒,咱家孩子就看著,想吃一點兒就被罵饞。我那首飾,不都被三嬸兒坑了去買藥丸子吃了嗎?多金貴的命,還吃藥丸子!”
陸千山忍不住的笑,周氏其實挺有心眼的,但是人真的太老實了,再加上一個更老實還好麵子的男人,整個人憋屈的過了好幾年。如今終於解放了翻身做主了,怎麼可能還想著要過以前的日子?不過這裡也有曾紅梅的功勞,她們睡東屋,曾紅梅也沒少跟她說以後怎麼過日子的事兒。
陸廣明沉默了半天,又道:“那泥蛋兒咋回事呢?我聽彆人說那天泥蛋可威風了,說話也靈透了。”
泥蛋兒?陸千山頓時囧了,他這才想起來這個身子還有個賤名。老大叫驢蛋,他叫泥蛋,千海叫狗蛋,最小的那個叫木蛋。這也太難聽了吧?
周氏不樂意了,嗔道:“叫什麼泥蛋兒?多難聽!咱家山山長得好,如今人也靈透了,就算被休回來又咋樣?當初被你三嬸子逼著嫁給那邊我還不樂意呢,憑什麼啊?我家哥兒哪兒不好了?嫁過去也沒過上什麼好日子,如今……我跟你說陸廣明,如今山山是再嫁自由身,我還想著多留他幾年,你如果又被人忽悠著把山山賣了,我,我就吊死給你看!!”
“那不能那不能!”陸廣明連忙擺手,最後歎了口氣,道:“行吧,都這樣了。明天我過去看看,拎個禮物什麼的陪個不是。”
周氏怒道:“不準去!以後各過各的,都出了五服了,咱家也沒虧待他們,憑什麼給他們賠不是?我這剛過上一天好日子,可不想再被拿捏住了。以後這家就讓紅梅和山山幫忙管著了,我也撒手,我不管了!你想去賠不是,你去找山山要錢,咱家這錢都是山山要回來的,我一個銅板都沒!”
曾紅梅也連忙道:“娘這話說哪裡去了,媳婦兒剛嫁過來哪裡會管家啊?不過我看二叔確實靈透了,不如讓他管著家才好。”
周氏道:“你倆一起的,以後他嫁出去,這家還是你得管著。我能做什麼?我也不會,我要是會我能讓人拿捏成那樣?”
陸廣明愁眉苦臉的賠不是,總算把周氏哄樂了。
“你倆先在這屋歇會兒,這天瞅著也要亮了,我給你們做飯去。”
陸廣明又從懷裡掏出幾百個錢和幾個肉包子遞過去,“給孩子們買的。”
周氏接過包子,道:“稀罕你的包子?我們昨天可是吃了肉的。紅梅,這錢你拿著,回頭你跟山山合計合計咱這家要咋管。”
“謝娘了。”曾紅梅笑嘻嘻的接過那幾百個錢拎在手裡,“那我去放錢,廚房櫃子裡還有昨天吃剩下的菜,娘您熱熱那個,我去拿棒子麵一會兒擦粘粥喝。”
陸千山也睡不著了,乾脆起身穿了衣服下炕。一撩簾子就看見曾氏拿著錢進屋,“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