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少女從踏進茶室以來第一次對他用上敬語。
蓋亞微眯著眼睛, 享受著這顆“蜘蛛的寶石”的恭敬,慢吞吞地說, 上次你為了蜘蛛扭斷了自己的脖子,這次嘛……我不要你的命, 你用什麼來交換呢?
花野彌生緩緩抬起頭來,一字一頓地,用一種堅定地口吻說, 除了生命以外的任何東西。
哦?包括蜘蛛嗎?蓋亞自己都被這句話逗趣了。
彆為難我嘛,蓋亞大人,花野彌生泄氣般抿抿唇,您這和讓我去死有什麼區彆?
開個玩笑而已, 蓋亞哈哈一笑,隨意地揮揮手。
所以……花野彌生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喉嚨, 您怎樣才能放他們走呢?
蓋亞神情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說好的敘舊就真的隻是敘舊而已, 放心吧, 看在你這麼誠懇的份上……
他懶洋洋地指了指牆角的兩個人——這個動作立即引來了身為老師的那個男人的視線。
森冷無比, 充滿敵意。
但誰在乎呢?
一隻手,換這兩個人走, 如何?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過少女可以走,他隻想讓她失去一定攻擊性後留下來。
花野彌生明白,相澤消太也意識到了。
但沒有辦法, 隻要一方擅自行動, 立即死亡的就是另一方——他們互為軟肋。
蓋亞其實不能理解這種羈絆, 彆說什麼同伴了,就算換成他和麥昆,他也不會猶豫的放棄後者,自己先逃。
妍麗的麵孔垂在臉側的黑發襯托地皎白如月,她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您,蓋亞大人。
——會很疼啊……這個可惡的臭老頭子!
蓋亞示意自己的部下遞給她一把匕首,然後攤開手掌,做了個“請”的動作。
鋒利的匕首上倒影著自己碧綠色的眼睛,金屬獨有的冷芒讓它染上了一絲寒意。
花野彌生呼出一口氣——這比她之前預想地簡直好太多了,順利的不可思議。
她轉頭望向麵色蒼白的耳郎響香——後者死死地捂住嘴巴,滿臉驚懼地盯著她手中的匕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耳郎,聽我說,”
花野彌生軟軟的聲音讓少女將視線上移,她儘可能溫柔地笑了笑,“把眼睛閉上,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睜開,也不要動,好嗎?我會帶你走的。”
耳郎響香搖搖頭,又慌亂地點點頭。
不閉眼也不動但又相信她的意思嗎?
明明害怕但是不願意逃避……英雄科的人在某些方麵都一樣固執呢。
花野彌生有些無奈,轉而看向自己的老師。
兩人四目相望的瞬間,那雙黑色的眼眸中所翻滾的怒意和森冷幾乎將她灼傷,但又有一些奇怪又模糊的東西滲入其中,讓他看上去有些……柔軟。
但現在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
她盯著他,幾乎要把每個音節在齒間嚼碎,“相信我。”
——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做多餘的事情,這個時候動手可就功虧一簣了啊……
手起刀落,動作沒有絲毫遲疑,果斷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鋒利的刀刃沒入手肘關節處,發出毛骨悚然的聲響後,猩紅的液體沿著切麵噴湧而出,爭先恐後地濺向少女的臉頰,黑發,衣衫……將她繪成一副血腥可怖的潑墨畫。
耳郎響香發出一聲驚恐絕望的哽咽聲,渾身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眼眶裡地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耳邊傳來蓋亞肆意猖狂的笑聲,相澤消太攥緊拳頭,手指關節處一陣咯吱作響,漆黑的瞳色幾乎被紅色的血絲纏繞成暗紅色,他近乎咬牙切齒地將這一幕死死地烙印在視網膜中。
野草般的焦慮不安瞬間被猩紅的血液焚燒,鋪天蓋地的火蛇舔舐著所有的理智,也毀滅了枷鎖,他苦苦關押在牢籠裡麵的某種東西哀嚎地逃了出來,順著血管直衝心臟。
※※※
疼痛不停地刺激著神經,身體因此一下下抽搐著,幾縷發絲被冷汗和鮮血浸透,濕噠噠地黏在臉頰上,臉上的血色褪儘。
……她可是最怕疼了!
花野彌生僵硬地扯開蒼白的嘴唇,朝著蓋亞軟軟地笑了笑,顫抖的聲音帶著一絲祈求,聽話的孩子有獎勵嗎?
當然。蓋亞心情愉快地抬手示意,三個部下聽令讓開,相繼站在他的身後。
耳郎跌跌撞撞地撲過去跪在她的身旁,她淚流滿麵地想要碰觸少女,想幫她止血,想了很多很多,但最後隻能驚慌失措地盯著那切麵整齊的傷口,語無倫次地一遍遍呼喚著她的名字,“花野……花野……”
相澤消太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可以行動了。
“雖然……雖然看上去很可怕,但其實還好啦,你彆哭嘛……”原本還有餘裕和男人談判的少女居然因為她的眼淚露出苦惱的神情,她小聲安撫她,努力克製從喉嚨裡湧出來的喘息,“你將來是要當英雄的,可不要被這點事情嚇到做噩夢啊。”
冰冷僵硬地身體終於恢複知覺,相澤消太廢了好大力氣才抬起仿佛帶著負重的腳,一步步走向花野彌生,引來她的注目。
這雙會說話的眼睛總能將主人的心思表達出來。
比如此刻她想讓他幫著安撫一下耳郎,至少讓她先彆哭。
又比如她之前讓自己相信她,不要輕舉妄動。
陰影將她籠罩,但越來越多的猩紅液體卻沿著影子的邊際蔓延出去,似乎在嘲諷他的無能。
相澤消太覺得不可思議,即使身體裡的血液都在沸騰,四肢也近乎失去知覺,但他還是能穩穩地蹲下、身來,仔細地觀察觸目驚心的切口,然後聽到自己用一種極其冷靜地口吻說,“必須要馬上處理傷口,血再這樣流下去你會死的。”
說著,他想要將自己的衣角撕開先幫她放緩流血的速度,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和黑色的布料產生詭異的對比,更詭異的是……他第一下居然沒有撕開,手指脫力般從柔軟的衣角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