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長夏這才回過神來,這一次他們看得更加真切。
白裙女鬼穿透了牆壁,比起剛才的漫無目的,這一次她的動作卻急迫了起來。
如此模糊,若非副本降級,根本無法看清楚。
是白裙女鬼!
看那樣子,似乎想去一樓。
殷長夏:“快追!”
現在哪裡還顧及得了這麼多,搶時間才是最重要的!
唐啟澤痛苦的說:“早知道就不穿過來了,現在又得穿過去!那隻蜘蛛這麼詭異,會不會一口咬過來?”
殷長夏:“不會。”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不會。
唐啟澤表情充滿了驚疑,殷長夏很少這樣斬釘截鐵,不加思考。
白裙女鬼就要逃脫,再猶豫下去,今晚恐怕就廢了!
唐啟澤咬咬牙:“好!我相信你!”
這一次是唐啟澤先穿過去,那隻蜘蛛搖晃了兩下,充滿了威脅性,唐啟澤是真的很害怕這類昆蟲,比鬼還要害怕。
然而當殷長夏的手放到了唐啟澤身上時,蜘蛛晃動的樣子,就驟然停歇了。
兩人安然無恙的穿到了另一邊,唐啟澤萬分詭異的說:“我突然覺得你很受蜘蛛歡迎啊。”
殷長夏:“???”
“那不然它在你麵前,怎麼一副無害的表情?專門嚇唬我!”
唐啟澤哭唧唧的說,“我願稱你為萬蛛迷。”
殷長夏:“王冠太重,受不起,我願把這個稱號交給你。”
唐啟澤:“……”
殷長夏:“……”
來啊,互相傷害啊。
殷長夏:“彆抱怨了,趕緊追白裙女鬼。”
唐啟澤收拾好了玻璃心,背上行囊再度出發,將悲壯二字表現得淋漓儘致。
殷長夏跟哄小孩兒似的:“要不你也試試被蜘蛛喜歡的滋味?”
唐啟澤打了個寒顫:“……”
可怕。
殷長夏是魔鬼嗎?
兩人不敢再耽擱,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追了上去。
樓道氣溫極低,陰氣極速加劇。
腳底滿是潮濕,角落的黴菌都像是在增殖似的,比第一夜看到得多出許多。
好不容易抵達了一樓,他們瞧見白裙女鬼緩緩飄入了小賣部!
殷長夏來了個急刹車,沒有繼續追進去,臉色泛白的喃喃自語:“第五個男人死亡的地方……”
唐啟澤瞧出了他的猶豫:“我們還進去嗎?”
殷長夏低低喊了句:“進!”
一樓變得格外濕潤,牆皮也不斷滲水。
將手覆上牆的時候,還能感受到不斷冒著水珠的感覺。
可那些水珠極涼,像是要刺痛手骨那樣,令人不自覺的瑟縮。
小賣部是由住房改建的,外麵拉了一層卷簾門。
那門早就壞掉了,無法徹底合上,店主還未來得及去修,就慘遭橫死。
殷長夏除卻戴上怒麵被狂氣侵染時,鬼骨的力量會擴散,其他時候都是個弱雞,自然拉不動卷簾門。
唐啟澤早就貼心的理解到了兄弟的需求,奮力將門往上拉扯。
——屍體竟然還懸吊在天花板的風扇上麵。
兩人眼瞳緊縮,大半夜看到這麼驚悚的場麵,嚇得渾身一哆嗦。
殷長夏緩步踏了進去,吞咽著口水:“白裙小姐姐,我拿了你想要的東西過來。”
唐啟澤頻頻側目,跟鬼還喊什麼小姐姐?
地板滿是掉落的棒棒糖,以及七彩的糖豆,可惜上麵都沾染了血跡,這些五彩繽紛的顏色被黑夜所包裹時,生出許多驚恐之感。
身後有無窮無儘的寒意朝他逼來,殷長夏的身體越重,仿佛有什麼東西壓在他的肩膀上。
一個聲音陰嗖嗖的傳來:“還給我。”
殷長夏猛然回頭,竟發現白裙女鬼趴在了他的後背,雙手長出了尖銳的爪子,在朝著他的耳朵吐出寒氣。
兩人就此嚇了一跳,殷長夏立即將十字架遞了上去。
白裙女鬼恢複了些神誌,空洞的眼瞳緊盯著十字架。
她忽然伸出了手,想要觸及到十字架,可她忘記自己是鬼,如何能觸及到實物呢?
白裙女鬼眼瞳赤紅,儼然一副要發怒的征兆。
唐啟澤都把手放到了身後,準備掏出匕首一刀刺過去,卻被殷長夏伸手阻止。
“彆。”
兩人靜靜看著,趴在殷長夏後背的那隻女鬼,一遍又一遍的身手去撓十字架。
這反應……怎麼有點呆萌?
唐啟澤張了張嘴,又看到殷長夏渾身哆嗦得厲害,雙腿雙腳都在打顫,整一個立馬就要被嚇得暈厥的狀態。
都這樣了,還喊他住手呢?
白裙女鬼似乎惱羞成怒,忽然便看到了風扇上懸掛的那具屍體,猛然朝著那具屍體襲去。
殷長夏和唐啟澤根本不知道她想做什麼,結果沒多久,便看到屍體動了。
是鬼上身。
殷長夏:“……”
唐啟澤:“……”
腦子壞掉的女鬼,還是頭一遭瞧見。
殷長夏恨不得雙手捂臉,姐姐啊,那具屍體還被人掛著呢,你上了他的身,不還是掛著的嗎?
還張牙舞爪,撕心裂肺的叫了起來。
懸掛的那具屍體,扭成了個八爪魚的樣子,好像在空中跳了一波太空步。
唐啟澤憋著笑,脖子都一片漲紅。
恐怖遊戲經曆得多了,被嚇的不少,可被鬼逗笑,這還是頭一次。
白裙女鬼雙目赤紅的看著兩人,雙腳一直往下瞪,伸出雙手不斷向前:“還……給……我。”
夏天肉食腐爛的速度太快,那具屍體也是如此。
她所發出的聲音,也是嘶啞難聽的,低啞得幾乎分不清其中內容。
殷長夏將十字架高高舉著,遞到了白裙女鬼的麵前。
這一次她總算是能夠著十字架,突然眼眶大顆大顆淚水滴落,發出一聲又一聲的低鳴:“嚶……”
哎,可悲可歎。
唐啟澤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殷長夏指責道:“一點兒同理心都沒有!”
唐啟澤憋了口氣,又重新壓抑著自己的笑聲:“對不起,我以為我憋笑是專業的,其實我是業餘的。”
白裙女鬼邊哭邊蹭著十字架,完全沒把兩人的談話放在心上。
一邊哭聲嚶嚶,一邊笑聲哈哈,這畫麵怎麼看怎麼滑稽。
殷長夏深吸一口氣,做好了思想鬥爭,輕言細語的問:“看在我把十字架還給你的份兒上,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唐啟澤指了指太陽穴,暗示殷長夏女鬼腦子有問題。
他們之前不是在殺人狂的屋子看到過嗎?
白裙女鬼死得太慘,已經沒有理智了。
結果被吊著的那隻女鬼,竟然真的磕磕碰碰的開了口:“顏……艾。”
唐啟澤:“!!!”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的看著殷長夏。
這交流能力?
殷長夏可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功勞,這完全得益於昨夜的騷操作,迫使遊戲降級了。
遊·可憐蟲·戲。
該有的難度維持不住,一切都發生了細微的改變。
殷長夏聲音放得更溫柔了,生怕嚇著白裙女鬼:“那你知道這棟老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嗎?”
顏艾瞪大了眼,像是受到了驚嚇那樣。
她又嚶嚶嚶的哭了起來,耳畔滿是這刺耳的鬼叫聲。
若是旁人,恐怕早就受不了,離開了。
然而殷長夏卻沒有動,忍耐著這一切,給足了顏艾耐心:“不用著急,你可以慢慢說,我一直聽著。”
顏艾哭哭啼啼的說道:“楊愛,生母,萬人坑……內核,殺了她。”
殷長夏:“你是想說,楊愛生母成為了老樓內核,必須殺了她才能破障?”
顏艾:“她……未婚生子,受儘辱罵,身體不好……把孩子給了陳家,可她很愛……應聘了陳家傭人……但陳琳媽媽……半年後有了陳琳……”
這斷斷續續的話裡,已經讓殷長夏完全明白過來了。
在那個年代未婚生育,楊愛生母大約麵臨了極大的壓力。
或許是因為楊母身體不好,或許是她不想讓楊愛遭受白眼,或許是她不想楊愛跟著她餓死,或許是一個不得不放手的理由。
不論怎樣……最終的結果,是她托人將孩子交由陳家撫養。
她又舍不得,優柔寡斷,隻感在暗處躲著,窺探著自己閨女的成長。
陳家經過介紹人領養的楊愛,大約不知道楊愛母親的樣貌。
陳家雇了傭人,這人便是楊愛的母親。
她不放心,輾轉又回來了。
殷長夏輕聲追問:“三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顏艾卻沒回答,反倒斷斷續續的說著:“楊愛母親……她……瘋了。”
這斷斷續續的話當中,每一個字都透著母親對孩子的愛。
每一首搖籃曲,每一個懷抱,每一份早餐,以及那貪婪的,陰暗裡的,不斷滋長而出的愛。
愛不停息,報複不止。
殷長夏:“三十年後又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殺人狂忍了三十年,按耐不住自己的殺意了,所以才讓三十年後的凶手察覺到當年他並沒有報複乾淨?”
顏艾像是卡殼的老式錄音機,張了張嘴,無聲的吼叫了起來。
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驚恐,吊式風扇在這一刻旋轉了起來,連同屍體一並轉動。
門口響起開關的聲音。
燈亮了——
屍體恢複成了原狀,仿佛剛才的鬼上身,不過隻是他們的臆想和錯覺。
殷長夏回過頭去,便瞧見秦叔背著手站在門口的模樣。
他陰冷的注視著這兩人,燈光照在他乾瘦的身軀上,肌膚上的每一寸的老化紋理都清晰可見。
“大半夜還偷偷跑過來看屍體?”
明晃晃的燈光,刺得眼睛酸疼。
那一瞬間的晃動,無數細小塵粒在燈下飛舞,像是要燃儘自己的所有那樣。
殷長夏用手擋住了眼睛,心裡忐忑不知該如何忽悠過去。
殷長夏哭喪著臉:“秦叔,我們……我們七樓鬨鬼了。”
秦叔:“……”
殷長夏:“是真的啊,晚上都能聽到嗡嗡的電鋸聲,我老害怕就逃下來了,誰知道轉眼就抵達了這裡!”
秦叔將目光挪動到唐啟澤的身上:“我記得……你們並不是一個屋的,怎麼也跟他一樣?”
唐啟澤:“我夢遊!我、我老毛病了。”
唐啟澤的小心肝撲通撲通直跳,覺得自己跟殷長夏待得久了,也被他給教壞了。
忽悠的話,張口就來。
秦叔重哼了一聲:“真當老頭子眼瞎?”
他雖然這麼說著,卻讓開了路:“滾吧,再讓我捉到一次,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殷長夏和唐啟澤哪兒敢再耽擱?
他們趕忙朝著門口走去,殷長夏在和秦叔擦身而過的時候,秦叔突然走入了小賣部當中,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書。
“這麼好的書,被染了血,真是可惜。”
殷長夏覺得奇怪,秦叔怎麼突然提起書的事兒了?
秦叔掀起低垂的眼皮,透著冷漠的目光:“這上麵有一句話,正義雖然遲到,卻從未缺席,是我做法醫的座右銘。”
殷長夏:“遲到的正義還叫正義?”
秦叔:“……”
他依舊佝僂著身軀,七十歲骨頭都已經彎曲了,整個背部像是無法承載自身的重量那般。
頭頂就是燈光,可他站在燈光之下,影子的麵積應該最少,卻因為他佝僂身軀的模樣,令他的影子被擴大。
燈下黑。
殷長夏不禁想到了這個詞。
秦叔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走吧,彆來這裡了。”
殷長夏和唐啟澤向他道彆,也不敢停留太久。
秦叔將小賣部的卷簾門關閉,手上明明握著那本染血的書,他親手撿起來的,卻又親手丟了下去。
他用全身上下最臟的腳底,踩在了那本書的上麵。
—
夜色沉沉,老牆外的爬山虎,將月光遮住了大半。
唯有幾縷,從層層樹葉之中伸展出來,稍有空隙便爬上樓道裡的台階。
殷長夏一時有感:“光這種東西真是神奇,但凡有空隙,就會被浸染進去。”
唐啟澤笑了笑:“有空隙的東西多了去了。”
殷長夏:“是啊,尤其是人。”
唐啟澤:“……”
他撓了撓後腦勺,總感覺殷長夏意有所指。
可若說這人……
逃生遊戲裡,他沒見過比殷長夏更溫暖的人了。
並不是因為他的性格,畢竟殷長夏的性格完全談不上溫暖!
關心的話語,不過隻夠鼓勵一時,人心遲早會被環境壓迫所崩塌,變成行屍走肉。
而殷長夏不一樣,他掙紮時是耀眼的,所產生的餘熱,便足矣引領著一群人,給予他們反擊的勇氣。
他活成了彆人的勇氣。
唐啟澤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死皮賴臉的跟在殷長夏身邊的原因。
害,人就是應該多思考!
唐啟澤:“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走?”
殷長夏:“那隻白裙女鬼說,楊愛的母親成了老樓的內核,讓我們殺死她。”
唐啟澤歎了好幾聲:“事件的受害者楊愛沒成為內核,反倒是她的生母被困住了……”
殷長夏沉默半天:“因為,愛啊。”
唐啟澤一臉懵。
“鬼在生前都是人變的,他們在萬人坑裡互相吞噬,所有的負麵情緒都混雜在一起,這種恨意甚至超越了楊愛被人奸/殺的恨。所以楊愛不足以吸引他們,令他們如飛蛾撲火一樣的湧過來。”
殷長夏的語氣頓了頓,“但楊愛的生母可以。”
唐啟澤沉默了:“有道理。”
兩人沒有繼續在說話,隻覺得方才的談話,分量太重。
他們這樣的旁觀者,都覺得重愈千斤,更彆提深陷其中的人了。
唐啟澤又問:“那我們還聽白裙女鬼的話,去徹底毀壞遊戲內核嗎?”
殷長夏:“再看吧。”
唐啟澤點頭,也沒在追問,畢竟他們的任務是活到回魂夜,並且找出當年的凶手,並沒有讓他們徹底消滅老樓的內核。
樓道裡靜悄悄的,兩人朝著上方攀爬。
他們越走越覺得古怪,明明已經抵達了七樓,可走進去時,卻變成了六樓。
不對勁!
兩人再次退回樓道,繼續朝前攀爬著。
唐啟澤:“……難道又是鬼打牆?”
殷長夏:“不!”
唯獨這一點,殷長夏十分肯定。
鬼打牆隻會把他們困在一個樓層,然而這都已經走了好幾次了,明明是七樓的標誌牌,進去之後卻始終是彆的房間。
殷長夏的表情一點點變冷:“楊愛生母……開始阻撓我們了。”
十四樓的日記本,早就是一個警告。
殷長夏不但沒聽,反倒堂而皇之的調查著三十年前的事。
今夜他們去小賣部的所作所為,怕是惹惱了對方。
唐啟澤突然喊了聲:“我想起來了,這是空間折疊!”
殷長夏朝他望了過去:“???”
唐啟澤:“靈異故事裡經常發生的空間折疊啊,尤其是容易發生在樓道裡!”
殷長夏:“……”
唐啟澤到底看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書,怎麼這麼冷門的小知識都清楚?
唐啟澤摸了摸鼻子:“你以為我說要超越大哥,就是口頭上嗎?我還是忍著恐懼心看了不少東西的。”
殷長夏:“……”
好了,有畫麵了。
唐啟澤:“我手上有打火機,跟著光走就行了!”
殷長夏點頭,不管怎樣,他們得儘快去到七樓,和鄭玄海彙合。
不知攀爬了多久,殷長夏的肌膚上都浮了一層汗水,蒼白細致的麵頰也染上了薄紅。
快點、再快一點。
前方的唐啟澤忽然停止了腳步,呼吸發顫的看著殷長夏。
殷長夏:“唐啟澤,你怎麼停……”
他的話還未說完,瞳孔裡映滿了前方那詭異的場麵。
蜘蛛變多了。
四樓的樓道門口之前明明隻懸掛著一隻,而此時已經變成了等同大小的兩隻,像是人體身上的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殷長夏。
他正在被觀察。
就算事情再可笑,再不合情理,可渾身雞皮疙瘩的驚悚感,在提醒著殷長夏這是真的。
耳旁傳出機械音,冰冷間又帶著幾分急促。
[請全體玩家注意,有半鬼王級彆boss正在闖入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