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長夏知道,這是宗曇想讓他獨自麵對盛乾,所以才會主動激發鬼骨。
從那些夢境裡麵,便明白宗曇和江聽雲之間約莫是有仇的。
殷長夏:“你是想專心對付江聽雲吧。”
一句最簡單的陳述語調。
宗曇重重的哼了聲,眼底卻帶著幾分欣賞:“什麼時候察覺的?”
殷長夏:“一開始,你要求我投喂的時候,因為你不是這種喜歡受製於人、和人談條件的性格。”
宗曇:“……”
可真是……
宗曇惡劣的笑了起來,和聰明人談話向來不需要多費口舌。
宗曇不再跟殷長夏交談,他猛地抬起手,將江聽雲一並卷到了整個空間最上方的位置。
從他這個角度,還能看到底下那些惡鬼互相堆疊的眾生百態。
宗曇:“怎麼了?被馴服的狗狗找不到主人,著急了?”
江聽雲嘴裡含糊不清,無法發出過多的聲音。
江聽雲的確聽不見,渾身都被那些符紙所封住。
但同為七口凶棺之一的厲鬼,他和江聽雲之間能夠對話。
“夏家?”宗曇眯起眼,“他們以凶棺養著家族福祉,早就遭到反噬了吧,後代恐怕一個個全都死絕了。”
這話惹怒了江聽雲。
縱然醒過來這麼久,什麼記憶都不剩下,過往恩怨完全不記得,但唯有‘夏家’這兩個字,他像是要刻入骨頭當中。
無數白紗朝著宗曇襲去,仿佛要撕爛宗曇的身體。
宗曇隨手一揚,鬼火便躥了起來,很快將那些白紗給燒了乾淨。
但他仍然記得殷長夏的話,不想把這個地方毀掉,鬼火精準的控製著量。
宗曇眼神極冷:“醒來就嗅來嗅去,想找夏家的人?你可真是一隻好狗啊。”
可惜啊……
江聽雲注定找不到。
因為江聽雲沒機會走出遊戲!
江聽雲:“啊……”
宗曇擰眉,總覺得江聽雲有些奇怪,好像根本不認識他。
人好像也蠢笨了一點,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性格,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
畢竟他以前可不是這樣!
兩邊再次對持了起來,互不相讓。宗曇恢複了些許力量,按理來說足矣贏了江聽雲,可江聽雲就像是不要命的發瘋一般,和宗曇形成對抗之勢。
底下的殷長夏看著這一幕,心臟微微收緊。
然而此刻卻不容他多想,因為失去那些束縛的盛乾已經朝他襲來。
很奇怪,那些恐懼被一點點撫平。
右手在微微發熱,令他的身體也變得輕盈了許多。
就連方才因為恐懼而混亂的思維,也變得清晰了不少。
[狂化值增加……18%。]
盛乾手上的利爪伸長,已經赤紅了眼。
殷長夏挑眉:“遊戲規則說,玩家之間不能互相傷害,盛乾……你難道忘了自己用的是焦興凱的身體了?”
果不其然,剛一觸碰到殷長夏,盛乾便狠狠摔倒在地。
遊戲規則!
盛乾被那股力量死死按在地上,耳旁突然響起了一個久違的聲音——
[第四步,請競價,若無玩家競價則自動判定為失敗。]
[三。]
殷長夏慢悠悠的坐到了綠棺上麵,單手托腮:“第四步已經開始競價,出數吧。”
盛乾的下巴滴下了汗水。
啪嗒——
這聲音像是要砸在他的心尖上,引來身體無數顫栗。
[二。]
盛乾眼底滿是憤怒,他手裡剩下十五枚代表陽壽的硬幣,殷長夏隻有九枚,再怎麼也是自己碾壓。
嗬……也好,贏下遊戲過後,他不僅能得到內核增強實力,還能得到殷長夏。
一想到這裡,盛乾就吞咽了下口水。
咕嚕。
那種噬心的饑餓感,快要把他逼瘋。
內心空虛到極點,想要被填滿。
尤其是……在他麵前還有殷長夏,那種誘惑力可想而知!
那點思考能力很快就被食欲掩蓋了過去,盛乾隻剩下一個念頭——
贏下遊戲!
強烈誘惑力,讓盛乾幾近本能的喊:“出價一枚陽壽。”
那聲音總是附著女音,一前一後的響起。
殷長夏忽然間明白了過來,眼前這團怪物到底是什麼。
萬人坑的鬼魂是被楊愛生母心底的愛所吸引,才會不斷向她聚集,形成一個龐然大物,最終變成了老樓內核。
楊愛生母已經沒有完整的鬼魂了,被切割成了一片又一片。
而盛乾所得到的,正是楊愛生母的所有負麵碎片。
“這就行了,不是要跟我玩遊戲麼?我最擅長玩遊戲了。”
殷長夏笑了起來,“跟一枚。”
盛乾心頭發緊,殷長夏難道一點都不害怕嗎?
為什麼可以這樣輕描淡寫!
殷長夏和鄭玄海共用陽壽,剛才他在兌換硬幣時,還摳摳索索,隻敢拿出十年。
盛乾冷笑了起來,又覺得自己庸人自擾。
反正他就算是賭上所有,也都是焦興凱的陽壽,於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加兩枚。”隨著盛乾的話音落下,那枚黑色硬幣就此消散,預示著兩年陽壽的消失。
殷長夏勾起唇角,眼底止不住的興奮,聲音放緩道:“這樣……就對了。”
什麼?
盛乾懷疑自己聽錯了。
殷長夏:“兩枚。”
又有兩枚硬幣從殷長夏的手上消失,他目光灼灼的看著盛乾,興奮的情緒導致他麵頰泛紅,漂亮奪目,像是三月含苞的桃花色。
殷長夏真當這是一場遊戲了!
一場……令他放縱愉悅的遊戲!
盛乾瞪直了眼,忽然覺得自己手裡的硬幣都重愈千斤。
他的氣勢由高轉低:“……我,我跟!三枚。”
殷長夏悶笑了起來,雙指之間拿起三枚硬幣,朝前一拋。
硬幣便墜落於地,碰撞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如此輕盈的重量,一拋就下去了。
如此沉重的重量,三年陽壽轉瞬即逝。
“三枚。”
天邊不斷閃起幽藍的鬼火,唯一的光線照在殷長夏的臉上,漂亮得分外耀眼。
他半托著腮,十分愜意悠哉,那團火焰像是要為他加冕。
殷長夏身上本就是複古的民國藏青長衫,這樣的裝扮令他根本不像是玩家,反而像是一個遊戲裡的boss。
盛乾仿佛被扼住了喉嚨,怔怔的看著這一幕,內心如同翻滾的巨浪。
害怕、退縮。
這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明明厲鬼是他才對,殷長夏隻是一個人類!
不應該他去怕懼,而是應該殷長夏來怕他!
盛乾身上青筋凸起,雖然這樣自我安慰,卻仍舊緊繃著。
殷長夏:“不加了嗎?想認輸?”
盛乾:“不……”
殷長夏輕笑,做出了一個請的姿態。
盛乾呼吸急促,不明白殷長夏到底想乾什麼。
但不管怎樣……他用的是彆人的陽壽,又不會損失什麼。
盛乾厲聲道:“四枚!”
[沒有玩家繼續下注。]
[統計玩家剩餘硬幣——]
[殷長夏:三枚。]
[盛乾:五枚。]
盛乾:“……”
差距在縮小?
盛乾冷了臉,隨手拔下一個木棍,沒想到地板竟有一塊亮起。
拔對了?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對話回響了起來——
“他們搞師生戀,就是他引誘了我的女兒,害得我女兒懷了孕,他今天必須把錢給我!要不然我就把這件事情鬨大!”
“他家媽媽住院?呸,我管你呢!讓他把家裡的房子賣了!”
一個怯弱的聲音攔住了她:“媽,我求你彆鬨了……我是真的喜歡老師。”
然而回答她的,隻是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不拿錢就算了,還胳膊肘往外拐?”
原來是師生戀。
殷長夏挑眉,終於明白了遊戲的含義。
這個房間就是龐大的記憶體,而地上的木棍,就是一根根插在楊愛生母心上的刺。
他們在拔刺啊!
而且……三十年後幫楊愛複仇的,很有可能就是她的父親。
這些細小的記憶碎片,很容易就能將故事理清。
殷長夏微微垂眸,稠黑的眼睫灑下一片陰影,單手托腮時掩住了唇邊的半抹笑容:“這個遊戲還挺有意思。”
有意思……?
這麼危險的遊戲,殷長夏卻隻說有意思?
盛乾以為自己會憤怒,卻未能憤怒。
心底一點點升起的,不是彆的情緒,而是……恐慌!
盛乾的身上不自覺的發麻僵硬,總覺得自己和殷長夏立場對調。
“我才是鬼……”
殷長夏:“所以呢?”
盛乾:“……”
殷長夏:“遊戲而已嘛,不要那麼慌張。”
盛乾:“……”
[第五步,請競價。]
殷長夏緩緩道出:“一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盛乾身上的黑霧,在聽到剛才的對話過後,像是在遲疑退縮。
黑霧便是楊愛生母的負麵碎片,記憶刺激到它了。
果然……
這東西的影響力在增大,令盛乾足足愣了十秒之久。
在聽到這些過後,盛乾的眼瞳放大又縮小,眼裡的黑色幾乎要占據所有眼白。
[無人競價,恭喜。]
殷長夏隨手拔出了一根木棍,沒想到又亮起了一塊地板。
又拔對了?
對話仍在繼續——
“哎……老師這輩子算是完蛋了,不僅被停職,爸媽都被唾沫給淹死了。他媽媽因為想湊出錢,就乾脆不治了,回家三個月就死掉了,爸爸因為害怕彆人的目光,竟然跳河死了。”
“楊真家裡也太狠了。聽說楊真沒打掉那個孩子,還跑了,真的假的?”
“老師好像搬走了,聽說改名了,也換了職業?整個人都毀了。”
一個男音插/入了談話:“話可不能這麼說,沒必要同情,他們之間相差十幾歲,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應該發生!”
殷長夏:“……”
殷長夏弄懂了那個一直困惑在自己心頭的問題——楊愛生母到底為什麼,非要把孩子送出去。
大約是為了這個男人。
在那個年代,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給淹死,的確會葬送人生。
那些流言蜚語是割人心臟的刀,插得人滿目瘡痍,在無聲處流血,卻要以微笑和溫柔,去掩飾著自己的歇斯揭底。
圍觀者。
這三個字太重。
難怪抵達內核之後,遊戲的提示在說——
找到故事的最後一枚拚圖。
盛乾的表情更加不對勁,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來。
借著微弱的亮光,他終於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樣。
“啊啊啊——!”
黑霧附著在他的身上,組成的是衣裙和高跟鞋,到底什麼玩意兒?
盛乾的眼神發狠,不能再拔對了!
要不然那些組成他魂魄力量的東西,會被一點點分裂!
[第六步,請競價。]
遊戲無聲的做出提醒,盛乾抬頭大喊:“我出三枚!”
殷長夏手裡隻剩下兩枚了,絕對來不及跟!
殷長夏笑出了聲:“噗。”
盛乾:“……”
殷長夏低聲詢問:“能加碼嗎?”
[可。]
殷長夏故作思考:“唔,那就……”
盛乾急忙喊:“我手裡的所有道具,我願意全部拿出!”
[已回收四個道具,三個C級,一個D級,總共三十枚硬幣。]
盛乾一臉的得意,這下子殷長夏總比不過他了吧?
殷長夏:“那我就……”
他忽然指著自己坐著的地方:“典當這口綠棺。”
盛乾:“……”
江聽雲:“……”
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遊戲似乎陷入了混亂,精密的計算之後,得出一個數字:[已確認,陽壽三十一枚。]
殷長夏的手裡憑空出現了三十一枚硬幣,被他捏在了手中。
盛乾氣瘋了,僅僅隻是一口棺材而已,竟然比四個道具的分量還重!?
他忽然間想起殷長夏剛才的行為,此刻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盛乾恨恨的說:“殷長夏,你算計我!”
殷長夏捏著手裡的硬幣,在雙指之間把玩,硬幣也在他纖細修長的手指當中來回的轉動:“這怎麼能是算計呢?遊戲嘛,自然要多加些籌碼才有意思。”
他在主動增加籌碼,賭出更多。
對麵那人,像是一個不要命的賭徒。
盛乾大口大口的喘氣,心底再次生出了那種恐慌感。
牙關在打顫,像是要把人拖入深淵那樣。
盛乾當時死的時候,覺得自己已經在深淵裡麵了,見識過最深的恐懼之後,已經不會再害怕任何東西。
可如今他隻覺得臉疼。
顫栗的不止是神經,還有殘破的靈魂。
[第六步,請競價。]
盛乾已經發了瘋,一定要贏下遊戲,奪得內核。
他將自己所持有的東西全都拋卻出去,女音尖銳得回蕩在空間當中:“我出全部!!”
殷長夏:“你覺得會有我的多?”
殷長夏鬆開了手指,硬幣便自動掉落到了地上,化作一團白色齏粉。
他一字一句的說:“除了這口綠棺,我還有兩個B級道具,一個C級道具……”
殷長夏每說一個字,都讓盛乾心驚肉跳。
原以為差不多了,結果殷長夏的話還沒完:“我還有載物凶宅。”
盛乾:“……”
殷長夏笑得露出小虎牙:“棺材也還有五口。”
宅子裡剩餘的五口——凶·突然瑟瑟發抖·棺。
盛乾眼睛的直了,聽到最後幾乎是有些麻木。
就算是殷長夏此刻拿出更多,盛乾也覺得不稀奇了。
[無人競價,恭喜。]
在之前兩次拔對木棍當中,殷長夏早已經看出來,那兩根和其他有什麼區彆了。
它們埋得更深,更加尖銳。
若是想明白這些木棍是楊愛生母心頭的刺,拔對的那幾根,自然就是紮得最深的。
殷長夏走到最深的那根,然後狠狠一拉——
那是一首歌——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起初隻是一個溫柔的女音,而後孩子稚嫩的聲音加入了進來。
她咿咿呀呀,好像在學說話的年紀,連吐詞都含糊不清。
“睡叭、睡叭,窩親愛的寶貝,麻麻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唱法和音節都有不同,兩人的聲音卻異常和諧,溫馨得讓人想要繼續聽下去。
可唱著唱著,兩人的聲音都開始卡殼。
滋滋。
宛如壞掉的錄音機一樣。
“啊——!”
尖銳的聲音響起,又恐慌又憤怒。
不斷有血液湧出,染紅了整個地板,像是一朵開出來的花。
哢嚓——
燈光全亮起來了。
借著那些光亮,殷長夏才將這個地方看清。
這是少女的臥室,楊愛的屍體就在不遠處,玩具熊堆積著,牆壁也是淡粉的色調。
如果不是那具冰冷如人偶娃娃一樣的屍體,整個房間該是溫馨的。
楊愛的屍體上有掐痕,有擦傷,每一處都能聯想到她當時遭受了什麼。
又一陣嗚咽傳來,房間開始傳出劇烈的心跳聲。
“媽媽給你報仇。”
到最後聲音死寂了下去。
地上出現了無數信紙,每一張都寫滿了愛憐,卻沒有一張寄出去。
[我為女兒的名字取名為愛,當初是我太軟弱了,沒能阻止家人,害你家破人亡,我想要贖罪。]
[閨女滿月了,我們都到了新的城市。我又聽到了你的消息,聽說你改名換業,不再當老師了?我不敢再毀了你一次,絕對不能讓人發現以前的事。]
[也許是太累了,我生了重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扛過來。陳家沒有生育,說會好好待我閨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托人把女兒交給了她們,可半年後……陳家那位懷孕了。]
[陳琳從小被家裡寵壞了,根本不好相處,但陳家對閨女還算寵愛。]
[陳家破產了……]
[我不知道會發生那種事!那幾個男人該死!]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無數紙張上麵寫滿了這個字眼,不知是對楊愛的愧疚,還是對楊愛生父的愧疚。
在楊愛的屍體旁邊,又出現了一具新的屍體。
她的臂膀環繞著楊愛,緊閉的眼角流出血淚。
殷長夏這才認清了那些鮮血從何處流出,一處是在楊愛的手腕上,一處是在楊愛生母的雙眼中。
[三塊拚圖已找出,本場遊戲結束。]
[正在統計——]
[2:1。]
[玩家殷長夏勝出!]
殷長夏沉默了下來,縱然早已猜出了故事的輪廓,也比不上身臨其境的觸動。
這些信若是被楊愛生父看到了會如何呢?
大約真是被看到了。
殷長夏大概率猜到了凶手是誰,在楊愛事件後還敢買下老樓的秦叔。
所以他才說……三十年前的事,他也再查。
盛乾再也無法持有那股力量,他開始嘔吐,黑霧從他的喉中瘋狂外泄。
他瘋狂捶打著地板:“不——!”
然而再怎麼不甘心也無濟於事。
他無法阻止力量的消散。
盛乾開始咒罵起來,原本就靠著怨恨才凝結了這些力量,得到力量的同時,自然也失去理智。
現在等到力量消失,才逐漸找回了自己。
房間在坍塌,化作碎片。
那些溫馨的、血腥的、全都開始坍塌,一並消失在黑暗深處。
寂靜淹沒了一切,仿佛一場戲劇的謝幕。
[恭喜玩家殷長夏贏得本場遊戲,您已拿到A級玩家內核之一:(1/3)]
隨著遊戲聲音的落下,所有不相乾的人開始被排擠出去,包括宗曇、江聽雲、盛乾。
最開始中招的是宗曇。
他力量最強,內核也最針對他。
宗曇麵色微僵,又看到了地上的殷長夏。他長身而立,像是佇立孤山的雪鬆,於風中搖曳,脆弱又堅韌。
那種美扣人心弦,猶如枯枝上的殘雪,將化未化的倔強感。
越是這樣,越是想要把他剝離,看看那裡麵到底存在著什麼東西。
讓人忍不住想玩弄,然後看著他在自己手裡墮落。
宗曇的進攻隻差最後一步,原以為自己會因為殷長夏的打斷而憤怒,結果卻出乎意外。
江聽雲這個樣子,大約真是沒了記憶。
比起報複此刻的江聽雲,他竟然對殷長夏更感興趣。
殷長夏恍然間察覺到了宗曇的目光,站在下方同他遙遙相望:“快回右手!”
宗曇在快被排擠出去的時候,猛然朝殷長夏的方向而去。
借著最後的時間,宗曇覆上了他的臉,有溫度的,觸碰到的時候又很柔軟。
宗曇入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目光微閃。
可手上的動作完全不停,捏麵團似的,揉了殷長夏的臉好幾下。
殷長夏覺得自己的臉都被搓紅了,露出凶狠的樣子:“很好玩?”
可這種反擊也太軟了吧?
宗曇難得的勾起唇角,隨後進入到鬼骨當中。
然後……長久的沉睡。
“殷長夏,除了我,彆輸給任何人。”
宗曇又重複了這句話。
那幾乎是一句要把人的耳朵都燙傷的呢喃。
殷長夏捂著耳朵,總感覺心裡有點發癢:“誰要輸啊。”
宗曇除卻那種鄙夷的笑容外,尋常時刻是不怎麼笑的,甚至可以說得上冷。
就在剛才……殷長夏是真真切切的看見他笑了。
等宗曇的身影消失不見,內核又再次排擠江聽雲了。
趁著這個短暫的時機,盛乾已經完全惡鬼化了,眼瞳裡隻剩下一片黑色。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報複,卻賠了夫人又折兵,連吞下的力量也維持不住。
盛乾不顧一切的朝著殷長夏襲去,就算是消失,也要讓殷長夏陪葬。
尖銳的指甲驟然伸長,殷長夏來不及躲閃,手臂被劃傷。
細密的血珠滲了出來。
然後……原本和他們站到對立麵的江聽雲,猛然朝著殷長夏的方向望去。
地上藏匿的蜘蛛朝著盛乾撲咬——
江聽雲急忙抵達了殷長夏身邊,像是總算找到了主人的狗狗,不停的嗅著那味道。
“血……脈……夏家……”
殷長夏哪能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可江聽雲仍在斷斷續續的說:“找……到……了……”
殷長夏:“……”
江聽雲從剛才,就一直在尋找著什麼。
自從醒過來之後,連行動軌跡都是混亂的,也難怪宗曇會罵他,說他像是條找不到主人的狗。
這樣急迫的模樣,和剛才的江聽雲完全相反。
殷長夏頭皮發麻:“我姓殷,什麼夏家?”
被剝奪一切的江聽雲根本無法聽到這聲音,他隻憑本能,一遍又一遍的細嗅著從殷長夏傷口而出的血珠。
殷長夏:“……”
內核坍塌的速度更快,鈴聲在風中輕響。
能夠站立的地方並不多了,盛乾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周身的怨氣濃鬱得肉眼可見,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非要報複殷長夏。
在他即將最後一擊的時候,江聽雲身上的白紗刺了過去,將盛乾的魂體揪出,將他撕得粉碎。
大約是因為宗曇和江聽雲力量體係不同,無法揪出盛乾的鬼魂,但江聽雲可以。
盛乾連反應都沒來得及反應,消失在一片黑暗當中。
殷長夏震驚的看著這一幕,喉嚨像是被一塊石頭給堵住,久久未能說出話來。
不愧是和宗曇一樣的半鬼王。
這強勁的力量、出手又乾脆狠毒。
剛才江聽雲隻是勒著他,還真是手下留情了。
江聽雲一遍又一遍重複:“誇……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