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遊戲像是壞掉的老式磁帶那樣, 不斷重複著那句話——
[第二步,請競價。]
[第二步,請競價。]
[第二步, 請競價。]
空間是扭曲歪斜的,像是被強行縫合在一起的布料。
殷長夏所站立的地方, 像是一座小小的中式法陣。
隻不過籠罩了黑暗,陰氣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 源源不斷的為這個地方提供養料。
——這便是遊戲內核。
頭頂是連排的閘刀,鋒利光滑的刀尖對準了兩人。
那口綠棺並未完全打開,隻是許許多多的蜘蛛堆積了起來, 形成了一個類似人類的形狀。
明明盛乾即將要觸碰到殷長夏的身體了,那堆類人的東西,竟然擰住了盛乾的手腕,不想讓他繼續靠近。
極其驚悚的觸感。
盛乾呲目欲裂, 說話時女音高昂:“到底是誰!?”
遊戲裡怎麼可能還有這麼厲害的角色!
然而那由蜘蛛所組成的可怕玩意兒, 竟然使勁兒拉扯著盛乾的手, 然後微微彎下了頭, 仔細的嗅著他身上的氣味。
連眼睛鼻子都沒有的家夥, 竟然在模擬著人類的動作?
盛乾瞪直了眼,覺得自己被小瞧了。
他早就吸收了內核的一部分,所以才敢在殷長夏麵前現形。
盛乾張合著嘴,聲音裡帶著重音,男音女音一前一後交疊糾纏著:“殷長夏, 你在耍什麼手段!?”
盛乾的手臂裹滿了黑霧, 衣衫被那不祥之物一點點溶解崩壞。
他舉起了手,然後朝著那邊一拳打了過去!
無數蜘蛛如朔雪紛紛摔落,露出了被包裹住的, 裡麵的東西來。
殷長夏怔怔的看著江聽雲:“你……”
——那是一個全身都裹滿了白紗的人,雙手雙腳都被裹住。他的身上還貼滿了詭異的符紙,連麵部的每一個空隙都被裹緊,隻露出兩隻鼻孔。
他看不見、聽不著、觸摸不到。
隻是……在嗅。
這就是江聽雲?
似乎覺得味道不對,江聽雲在接下盛乾的這一拳後,身上的白紗扭曲了起來。
江聽雲不耐煩了,掌控著白紗,猛然朝著盛乾擊去。
白紗的力道極大!
盛乾的身體被擊得朝後跌出,揚起無數鈴鐺,一並玲玲作響,猶如白雨跳珠、敲冰戛玉。
頭頂的斬頭刀再次下滑——
[第二步,請競價,若無玩家競價則自動判定為失敗。]
[三。]
[二。]
[一。]
殷長夏趁著盛乾還未反應過來,立即高舉了一枚黑色硬幣:“出價一年陽壽!”
[已受理。]
手裡的硬幣驟然粉碎,化作一堆白色齏粉消散於四周。
殷長夏根本沒機會做選擇,身邊就是個大威脅。
他隻得隨意拉拽起一根木棍,頭頂的斬頭刀果然下滑,說明他選擇的木棍是錯誤的!
果然沒那麼順利嗎?
“該死!”
與此同時,殷長夏身旁的江聽雲,突然轉過了身,緩緩朝著殷長夏的方向襲來。
殷長夏身上冷汗涔涔,大氣都不敢喘,渾身的感官都顫栗了起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縮。
可身後就是那口綠棺,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程度。
江聽雲便浮在空中,緩緩朝他走來。
殷長夏吞咽著口水,呼吸間都在發顫,纖弱的脖頸往後仰去,稠黑的眼睫微微輕顫,有種易折的美感。
江聽雲:“啊……”
他的嘴裡發出幾句含糊的字樣,仿佛是想說什麼話。
殷長夏心臟咚咚直跳,這家夥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嗎?
僅憑……嗅?
咚咚、咚咚——
耳膜裡處處充斥著這混亂的心跳聲,連殷長夏都在暗暗祈求,希望心情平複下來。
江聽雲:“啊……”
仍是那含糊不清的語調。
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麼!
不遠處的盛乾已經回過神來,眼中生出怨毒,控製著那些黑霧,瘋了似的朝著江聽雲和殷長夏襲去。
這樣險惡的招數並未影響江聽雲,身上漂浮的白紗組成了防護,阻擋了那些黑霧。
盛乾的表情變得扭曲,聲音驟然尖銳後,聽著竟像是女音:“為什麼不起作用!”
殷長夏眼皮直跳,覺得現在和自己作賭的人,既是盛乾,又是楊愛生母!
事情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江聽雲可完全聽不見,仍然我行我素,沉溺於自己的思緒當中。
黑霧侵襲、盛乾敵意、都未能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分心。
反而……令他嗅得更仔細。
殷長夏:“……”
時間足足過去了十秒,漫長得卻像是一整年。
江聽雲根本不在乎對麵的攻擊,卻隻是在嗅著他?
是在找什麼嗎?
光是這個認知,便讓殷長夏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股莫大的恐懼與驚悚感,直直的朝他襲來,像是被死人的手所撫摸過一樣。
[第三步,請競價。]
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盛乾的心情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低下了頭,那些身上的黑霧,像是在添添補補,逐漸組合成長發、衣裙、高跟鞋、以及胸部。
這無疑是詭異的。
殷長夏看著這一幕,頭皮都在發麻。
黑霧和人類的身體進行連接,以他這個角度看過去,簡直異常分明。
肉/體是肉/體,黑霧是黑霧。
可的的確確是混合糾纏在一起了。
盛乾已經不再是盛乾了,他沒有思考,沒有理智,隻知道一味的報複。
盛乾笑了起來,雙眼彎起:“嘻嘻嘻……”
縱然遊戲規則會保護玩家,他並不能取殷長夏的命,但除此之外做什麼都可以。
斷手、斷腳。
他在內心幻想著,殷長夏在他麵前求饒哭泣的樣子。
殷長夏長得這麼好看,不知道沾滿鮮血之後,會不會美得更加驚人。
盛乾滿懷惡意:“出價五年陽壽。”
[無人競價,已支付。]
盛乾再次隨意拔出了一根木棍,此時頭頂的斬頭刀已經下降超過兩米。
原本就隻有五米高度的空間當中,斬頭刀幾乎是觸手可碰了。
情況越發危急,接下來的七步已經不能再忍讓了!
殷長夏目光微冷,對盛乾越發惡心反感。
焦興凱總共三十年陽壽,全部耗在這個遊戲當中了,就算是拿回焦興凱的身體,他也會立即去死。
盛乾是在拿彆人的陽壽在玩弄他。
隨著拔出的木棍,地板也在開裂,像是失去地基的樓房,傾倒僅在那一瞬之間。
濃霧重重,來回間有呼嘯而過的風聲,猶如千萬隻鬼一同鳴泣那樣。
江聽雲從剛才起,便一直站在殷長夏身邊。
他周身的氣場在一點點變得極具壓迫力,終於嗅清了殷長夏身上的氣味,似乎有些失望:“啊……咕。”
殷長夏的心沉到了穀底,江聽雲在找什麼的感覺,越發明顯了。
——他不是他找的人。
那失望的語氣當中,仿佛在訴說著這個意思。
江聽雲的雙手也是被綁住的,但並不影響江聽雲動手。
那些像是有生命的白紗,緩慢覆上了殷長夏的脖頸,猶如死人的雙手那樣。
然後……死死捏緊。
殷長夏眼底發紅,沒想到江聽雲竟然想殺了他!
不僅是盛乾,所有靠近江聽雲的東西,都被他所敵視。
這無疑讓事態更加雪上加霜。
江聽雲簡直是無差彆攻擊!
脖子被白紗攪得生疼,呼吸間空氣也在一點點抽離,到最後連肺部也跟著疼痛了起來。
那白紗拽著殷長夏,到最後殷長夏的身體也離了地。
“放……咳!”
這個特殊空間並不能使用載物和道具,在即將失去意識前,殷長夏來不及多想,伸出右手之後,死命的握住了纏住他脖頸的那根白紗。
那些白紗的力量極大,連黑霧都無法腐蝕,不過……右手卻足夠對抗了!
這是半鬼王和半鬼王之間的博弈。
殷長夏漲紅了臉,病白的麵頰染了層殷紅,那一刻像是燃燒著自己的生命那樣。
隻聽撕拉一聲——
兩邊拉扯之間,竟然真的扯了下來。
白紗崩裂成了好幾段,散落在地板上。
殷長夏右手的第二個手指頭開始變成黑色,這是他借用宗曇力量的證明。
在白紗崩斷之後,殷長夏也摔在了地上。
他猛烈的咳嗽了起來,喉腔裡都滿是鮮血的味道。
江聽雲:“鬼……骨。”
他終於有了反應,嘴裡吐出一團悶音。
然後下一秒……無數白紗猛然覆上殷長夏右手,死命的拽扯了起來,像是要把右手和殷長夏的身體進行分離。
盛乾在此時已經緩過氣來,哈哈大笑了起來:“殷長夏,我還以為這是來幫你的,原來也跟我一樣,是來殺你的。”
他主動參加,便是要借由焦興凱的身體贏下遊戲,並且得到完整的內核!
如果真能那樣,他將在最短的時間裡強大起來。
說不定……
還能成為B級場的boss,去淩/虐玩家呢。
嘻嘻嘻。
隨著那些白紗不斷拉扯著他的身體,殷長夏感受到撕裂一樣的疼痛。
盛乾依舊在看戲那般的嬉笑著,那眼神充滿了惡意:“身體即將分離的疼痛不好受吧?”
附著在盛乾話語裡的女音變得婉轉,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殷長夏疼得哆嗦,自從鬼宴怨池後,他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感受到這樣的疼痛了:“我繼承了……咳咳,凶宅,江聽雲……”
可江聽雲根本無法聽見,他全身上下的感官除卻嗅覺以外,便再沒有其他可言。
等等,嗅?
既然如此……
殷長夏緊咬牙關,在這危險之際,他解除了鬼骨的禁製。
宗曇在沉睡之前,早就把控製權交給了他,殷長夏可以憑借自己的意願解除!
隻有嗅覺,那就給他感受個夠!
養靈體質便這樣暴露出來。
原本要極近的距離才能知曉,可這裡是老樓的內核空間,不管是負麵情緒、還是怨氣、一係列的東西都在被輻射增大。
自然……也包括這股味道。
不僅是江聽雲,連盛乾的臉色也變了,不再像剛才那樣冷嘲熱諷。
他直勾勾的盯著殷長夏,口腔裡的津液不斷溢出。
咕嚕。
盛乾不斷吞咽著口水,眼神由震驚轉為渴求。
之前還活著的時候,他無法理解,那些惡鬼為什麼爭前恐後,非要湊到殷長夏的麵前。
而直到如今,盛乾才清清楚楚的明白了過來。
無法描述,卻又深入骨髓的吸引力。
卻隻針對鬼魂。
盛乾紅了眼,呆滯的看著殷長夏。而後又像是爭食一樣,瘋了似的朝著殷長夏襲去。
他方才還笑話著殷長夏,此時自己也成了眾鬼一員。
黑暗寂靜的空間裡,木棍上開始長出一隻又一隻的眼睛。
“養靈體質……”
“是養靈體質!”
“嘻嘻嘻,竟然把養靈體質關進來了。”
到最後,木棍上的眼睛齊齊對準了殷長夏,充滿了渴求而又貪婪的目光。
盛乾自然不會明白什麼是養靈體質,他早就失去了神智,全憑那種負麵情緒在行動。
思考混亂,邏輯混亂,記憶混亂。
唯有那深刻的恨意,牢牢的紮根在心裡!
他便是憑借著這些,才吸引了楊愛生母的眾多負麵碎片。
在殷長夏展露出養靈體質後,盛乾也開始無比渴求著殷長夏,想要將他一口吞入腹中了。
隨著盛乾朝著這邊衝來,無數鈴鐺再次響起——
黑暗之中,竟然形成一股無形力量,將盛乾的腳步阻擋。
那些猩紅的鬼手,扯住了盛乾的雙腳。
“不能殺他……”
“不準吃。”
“他有足夠的陽壽。”
這些聲音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互相重疊起來,淒厲又陰冷的傳達著他們的意思。
然而殷長夏卻發現,這群厲鬼對他的態度變了。
起初在鬼宴時,喜怒哀懼四鬼,總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
‘可惜他陽壽不多了,要不然……’
後麵的話殷長夏根本沒能聽到。
明明那些鬼都追著他殺,可此刻卻因為殷長夏的陽壽充足,他們甚至控製住了那些可怕的食欲。
鬼在保護他!
殷長夏手心都是冷汗,緊張到了極點,根本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他還從來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盛乾可顧不了那麼多,他已經急紅了眼。
“繼續進行遊戲。”
“攔住他……”
“彆讓他靠近!”
[第四步,請競價。]
盛乾冷笑起來,笑聲裡伴隨著尖銳的女音:“如果我贏了遊戲,得了內核所有的鬼力,你們這群鬼不得伏跪在我腳邊!?”
他已經得到其中一部分了,剩下的自然也如囊中取物。
贏下遊戲就能將殷長夏捏在手心裡了嗎?
盛乾的眼神更加渴望,周身黑霧所形成的裙擺被陰風吹得飛揚,連行走之間也能聽見那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響。
這聲音踩在彆人脆弱的神經上,讓殷長夏耳膜都在發疼。
江聽雲終於有了反應,沒再繼續對殷長夏動手。
與此同時,那些鬼為了保護他,在殷長夏麵前獻殷勤,甚至以鬼力立出了一道屏障,將殷長夏緊緊包裹在裡麵。
安全倒是安全了……
可殷長夏的腳邊忽然間伸出一雙手,曖昧的從他的腳踝,一直延展到小腿。
殷長夏嚇得臉色都白了,卻瞧見那張鬼臉緩緩咧開一個笑容。
“爸……”
還未叫完那個字眼,便被殷長夏給踹了回去。
爸你大爺!
嚇唬誰!?
老子沒有你這種兒子!
做完這件事情過後,殷長夏渾身都哆嗦了起來。
應當是這個空間太過扭曲,陰氣又太重,導致惡鬼現形,他還能用腳直接踩上去。
如果是在外麵,情況就不一樣了,踩是沒用的!
“真狡猾……”
“竟然獻殷勤。”
“我也……”
這些聲音此起彼伏,將一句又一句的話語組合起來,才大致理解了他們的意思。
這些鬼都已經失去了神智,除卻殺戮和食欲以外,就沒有其他反應的惡鬼,竟然還生出了一種新的情緒——爭寵?
殷長夏牙關打顫,抖得猶如風中落葉,覺得自己想多了。
可……就是很像爭寵啊!
又有一隻惡鬼進入到保護圓裡麵,原本狹窄的空間,被無數力量所擠壓。
殷長夏剛剛覺得這裡麵安全了,就被狠狠打臉。
安全個屁!
隨著那狹窄的空間越來越多的惡鬼,幾乎要塞滿每一道縫隙。
殷長夏一直倒退,掙紮著想從裡麵走出去。
危機關頭,半圓被打破,猶如蛋殼那般碎成幾大塊,而渾身被符紙封印束縛著的江聽雲,控製著白紗伸出,抵達殷長夏麵前。
殷長夏肌肉驚顫,滿腦子都是危險信號。
然而剛才傷害他的那些白紗,卻沒有勒過來,反倒是輕柔的將他捆住,力道十分舒服。
“半鬼王……”
“搶……”
“搶不過……”
殷長夏嘴角抽搐,這還糾結起來了?
那些白紗將他越拉越近,漸漸已經抵達了江聽雲身邊。
“他一個人就想獨占?”
“不能原諒……”
“就算是半鬼王……”
更可怕的是,那些鬼竟然嚎叫了起來,鬼鳴聲陣陣,伴隨著黑暗之中的鈴鐺聲,猶如背景音那樣合奏了起來。
“八……”
殷長夏嚇懵了,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忽然間想起了那個伸開雙手想讓他抱抱的紙人。
不!彆多想!
江聽雲始終沉默,渾身被白紗所包裹,密密匝匝沒有絲毫縫隙。而他身上的一圈黃色符紙,卻宛如詛咒一般死死壓製著他。
那是一種無聲的強大。
江聽雲身側的一切都是安靜的,仿佛風聲來到他的麵前都會凝固不動。
江聽雲:“養……靈……”
他並未表現太多的波瀾,但到底是有了一點兒反應。
殷長夏眉頭緊擰,一時半會兒分不清江聽雲到底想要做什麼,已經捏緊了右手,猶豫著要不要先出擊。
這個空間起了新的變化,無數惡鬼為殷長夏拓展出更大更廣的空間。
他們紛紛組成那些空間裡的基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外延展。
空間越來越寬,越來越高。
外麵的世界,便如同深淵那樣。
危險!
殷長夏渾身都緊繃著,大腦裡不斷散發著這樣的訊號。
明明剛才那麼大動靜都沒能將宗曇驚醒,可正要靠近江聽雲的時候,宗曇卻睜開了眼。
這一次不再是由殷長夏主導,而是被宗曇控製著右手,一拳朝著江聽雲那邊打了過去。
“要打就對準靈台。”
那一拳正對著江聽雲的腦門,使出了十足的力量,震得江聽雲身上的符紙都飛揚了起來。
鈴鈴鈴——
隨著空間距離增大,鈴聲也顯得更加幽怨空蕩。
江聽雲兩邊受敵,被動防禦過後,卻忽略掉了那些在暗處蠢蠢欲動的鬼魂,連身上的白紗都被灼燒了一大截。
與此同時,盛乾終於擺脫了束縛。
他原以為總算能觸碰到殷長夏時,一襲刺目的紅衣出現在黑暗當中。
極具侵占性的紅色,光是看上一眼,便覺得要占據所有視線。
宗曇目光極冷,掃視著盛乾和江聽雲。
“你是……!”盛乾渾身僵硬,女音高昂。
無論如何也沒能想到,殷長夏和宗曇竟然是共用一隻右手!
這事簡直聞所未聞!
冷汗附著在了皮膚上,盛乾猶記得自己剛死的時候,被內核所捕獲,又在眾多惡鬼當中反殺吞噬,還吸取了一大部分楊愛生母的負麵碎片,都沒能生出這樣的感覺。
那是天然的畏懼。
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令他喘不過氣來。
腦子變得清醒了許多,連盛乾身上的黑霧都像是被嚇住了似的。
原本滿身心都叫囂著報複,此刻也不禁忌憚了起來。
殷長夏:“你怎麼醒了?”
聽到他的聲音,宗曇總算是收回了目光,卻在瞥到殷長夏脖頸的傷痕時,變得不悅起來。
殷長夏的膚色像是雪養出來似的,以至於一些細小的傷口,在他身上都會變得格外嚴重。曾經被勒過的地方已經紅/腫,還能想象受了多大的痛苦。
宗曇:“誰?”
殷長夏:“?”
宗曇目光從眾多惡鬼、盛乾、以及遠方的江聽雲身上不斷劃過。
這眼神令它們渾身僵硬,立馬縮在暗處,抖動得猶如風吹落葉。
好嚇人呐!
比洪水猛獸更可怕!
殷長夏摸著脖子的傷,嬉皮笑臉的說:“你難道想給我撐腰?”
宗曇沒有反駁。
殷長夏:“……”
不反駁更可怕。
宗曇又感知到了那日的煩躁,還是鬼骨被人奪走後,心裡的那種窩火感。
——自己看中的獵物,怎麼被這些螻蟻欺負了?
那邊江聽雲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宗曇高高在上的冷諷:“江聽雲,你早就醒了吧?一直等到我沉睡才敢接近他,你的忍耐力可真強。”
宗曇舉起了手,一股幽藍鬼火竄了出來。
殷長夏立即喊道:“不能燒了這裡!”
宗曇麵色微沉:“嘖。”
不過到底是勸住了。
那些躲在暗處的鬼魂震驚的看著這一幕。
它們原以為養靈體質隻是傳聞,畢竟若是誰說出控製鬼王的話,簡直是最好笑的笑話。
可真正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它們才明白何為震撼。
半鬼王這位……竟然真的聽了?
雖然很不情願,一臉煩躁,但真的聽了!
再也沒有比這更驚悚的事情了。
宗曇一直在等這一天,不然也不會讓殷長夏投喂,讓他在短暫的時間裡恢複實力。
江聽雲的時機抓得太好,他的確沒來得及‘消化’,但手裡的力量……足矣!
宗曇看著殷長夏:“把怒麵拿出來。”
殷長夏:“……這裡不能使用道具。”
宗曇勾起唇角,一個狂妄又冰冷的弧度,朝著殷長夏伸出了手:“那麼,就和我共享。”
殷長夏心臟咚咚直跳:“什麼意思……?”
宗曇宛如惡魔般輕聲低昵:“我不是說過,放縱你自己就行了嘛?”
殷長夏呼吸急促了起來。
宗曇:“這裡的陰氣那麼濃,普通人早就受到影響了,也就隻有你……哼。”
心湖翻湧。
落在耳朵裡是燙的。
殷長夏無聲的笑了起來,這是宗曇在認可他嗎?
殷長夏捏緊了心口的衣衫,很奇怪,身體的血液都好像沸騰了起來。
那種讓人上/癮的感覺,無法剝離,明明沒有使用怒麵。
可一句放縱……
就如同心理暗示。
這個地方的每一寸都被眾鬼侵染,維持本心很難,但若是想徹底放開……
那大約隻用一秒。
宗曇:“殷長夏,我不喜歡你輸給那些螻蟻,你隻能輸給我。”
殷長夏啞然失笑,什麼叫做隻能輸給他?
明明就從未輸過!
他不再猶豫,觸碰到了宗曇朝他伸過來的那隻手。
宗曇是靈體,若不是極其濃鬱的陰氣,絕不可能讓他現形。
殷長夏無法觸碰宗曇其他地方,卻唯有右手……
所有感官神經隨著右手連同而交織在了一起!
心臟顫栗。
身體被鬼力充盈,變得輕飄飄的,宛如身處雲端。
狂氣值開始轉移。
怒麵本就隻是一個引線作用,真正使殷長夏接近這種狀態,是因為鬼骨的作用。
但凡宗曇的骨頭在殷長夏身上,鬼力就會在殷長夏身上發揮功效。
這種感覺不僅令人上/癮,還直衝而上,爽到了腦門。
到最後……渾身都顫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