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耳朵裡隻剩下嗡鳴聲。
那些蝙蝠像是長著翅膀的老鼠,大片的倒吊於天花板上,緊盯著他們的猩紅的眼睛,冰冷得像是在看幾具死屍。
殷長夏:“吼——咳!”
完球,被口水嗆到。
本想造成更嚇人的效果,學習一下以前遇到的那些鬼物,力求做到完美。
可能是腳底的黑色海水太冰了,殷長夏凍得一哆嗦,聲音就變了形。
然而玫瑰胸針的扭曲效果更強了,聽到眾人的耳朵裡,就像是boss因為他們的逃跑而發怒,低吼聲堪比猛獸出籠,震聲直擊靈魂。
三人:“……”
不敢再跑。
時瑤緊靠在牆壁上,虛弱的笑著:“你們說,是我們先被boss殺死,還是被他給嚇死?”
冉正天同樣緊張:“你彆說喪氣話,我們還有殷考核官呢!”
他們把希望都寄托到了殷長夏的身上。
時瑤這才好受一些,終於敢挪動僵硬的脖頸,朝四周望了幾眼:“殷考核官呢……?”
冉正天:“他一定是找到了什麼對付boss的對策,才暫時消失了。我們一定要撐住,等著殷考核官過來救我們!”
時瑤眼眶濕熱,內心湧起了悲壯的情緒:“好!”
聽到兩人的對話,尹越的表情變得猙獰。
自我安慰什麼呢!?
boss就在眼前,不到三分鐘,他們就要斃命,還把希望寄托在殷長夏的身上?
殷長夏仍在回憶凶惡的厲鬼要怎麼演,力求這第一步走得氣勢磅礴,角度姿勢全都不能差。
boss學科要命。
內心淒苦。
殷長夏忽然間想起了某個人:[老婆,你看我跟你學得像嗎?]
宗曇:[……]
殷長夏:[我這腳要不要這麼邁?]
宗曇臉都黑了,正要表達自己的不耐煩,又聽到殷長夏來了句:[你教教我嘛。]
他好像很認真。
並不是陰陽怪氣。
宗曇:[……]
總覺得自己某些感情被殷長夏給拿捏了。
殷長夏邁出那一步後,天花板的蝙蝠也被驚動。
它們扭曲在了一起,距離太近,翅膀也撞擊拍打,還有幾隻蝙蝠掉落到了地上,詛咒染得腳底海水變得更加不祥。
乍一看去,boss就像是立於詛咒之上。
三人瞪大了眼,原本還想著要怎樣反擊,如今這想法徹底煙消雲散。
這一次的危機,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強烈。
他們無處可逃。
此刻後方的倀鬼已經跟上來了。
時瑤臉色更加難看,身體弓得像是遇到危險的貓,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朝前還是向後。
前有新boss,後有倀鬼。
她們怎麼這麼倒黴?
走廊並不算太寬,三人和天花板的蝙蝠,遮住了倀鬼的視線,他奸笑起來:“彆害怕,變成倀鬼之後,你們就能獲得永生……”
冉正天大罵:“誰想要這種永生?剝皮的永生嗎!”
倀鬼腰間的皮宛如一件衣服,王昆突然痛哭了起來:“嗚嗚嗚……”
一時間鬼哭狼嚎,淒厲幽怨的回響在走廊中。
倀鬼煩躁的拽住了那張皮:“哭什麼?等我解決了他們,把你穿好,你又可以活了。”
王昆更加恐懼,被倀鬼的話帶入了深淵。
這算哪門子的活?
三人被嚇得大氣不敢喘,腦海裡生出了些許聯想。倘若真被倀鬼給剝了皮,就是永生永世留在這個遊戲。就算有人通關,也會有下一批玩家進入。
永不停止的恐懼。
諸如冉正天這樣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已經顫抖得不像話。腳上冰冷的海水,也透過薄薄的衣料刺向到他的肌膚。
倀鬼一步步走來,手指甲變得尖銳,貪婪的盯著他們看。
三人卻不敢躲,畢竟身後就是boss!
尹越被逼到絕境,再不出手就是死路一條。他拿出了一顆球形道具,瞬間變化組裝,機械鳥展開了翅膀,用尖銳的鳥嘴向倀鬼襲去。
倀鬼用手上的木棍上下揮舞,來抵擋機械鳥的攻擊。
借著這個空隙,三人找到了時機,穿過了倀鬼,想要趕緊回到D館。
走廊裡滿是淩亂的腳步聲,踏在冰冷的海水上,飛濺出一片小水花。
倀鬼專心對付著機械鳥,鳥嘴不斷向他的眼睛啄來,視線一時間被鋼鐵做成的羽毛給遮住,令倀鬼感到煩躁。
等他終於攆走了機械鳥,準備追上三人的時候,後方的東西才出現在他麵前。
殷長夏目光幽深的望向倀鬼腰間的王昆:“可惜……”
聲音和氣場都被扭曲過,比寒冬更凜冽,比鬼物還要瘮人,倀鬼頓時嚇了一跳,身體顫動了兩下。而後又回過了神來,知道這應該是玩家裡的某個人在扮演boss。
他也曾是玩家,雖然不是考核官,但經曆了好些批次,早就推敲出了這一點。
倀鬼拿著手裡削尖的木棍:“正好拿你開刀。”
然而倀鬼卻瞧見,暗處的人偶站在了他的後方。在出現的這一瞬間,地上的海水總算凝結了起來,連牆上的壁畫也披了一層霜雪。
倀鬼:“!!!”
這TM是玩家?
他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險,一連朝後退了好幾步。
倀鬼想起玩家裡麵,還剩最後的同伴,也不知道他到底還要隱藏多久,難道是想把那群人一網打儘?
殷長夏:“伊諾克,不要留情。”
“是。”人偶身影迅速,手裡滿是餐刀,夾在幾根手指之間。
第一把小刀丟來時,便差點劃傷了他的皮。
要知道如果沒有皮,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的時候,他們就會被消滅。
倀鬼終於生出了一絲害怕的情緒:“難道你是故意和殷長夏聯手,借時瑤……”
殷長夏並未回答。
掌控了更多情報的倀鬼,猜測還算靠了點譜兒。
唐啟澤在這裡,估計又要吐槽他操作騷了。
殷長夏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身後的人偶再度出擊,攻勢變得越發凜厲。
再留下去,身體都要被捅出篩子!
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在D館放出最後一批白色蟲卵!
倀鬼不敢再同殷長夏糾纏,現在進一步感染玩家裡的倀鬼人數,才是更迫切的。
倀鬼轉過頭朝後方跑去,後方的人偶不肯放過他,餐刀已經丟擲了好幾次,每次都差點要了他的小命,讓倀鬼逃竄得更加狼狽了。
三個玩家已經跑得精疲力竭,本打算喘口氣,忽然就看到後方襲來的倀鬼。
冉正天:“糟糕,他追上來了,我們……”
話還未說完,就瞧見倀鬼超過了他們,一味的顧著逃離。
嗯?
不對勁。
一把餐刀自後方襲來,機械鳥立刻伸出翅膀去擋,才將那把尖銳的利器給截斷。
尹越觀察著後方,下意識的撓了撓頭皮。
這個動作,令尹越表情有些吃驚,思索著是否自己也不小心被種植了白色蟲卵?
餐刀的攻勢停了,後方的蝙蝠卻不肯罷休。
原本還能往前跑,但那邊也飛來了許多蝙蝠,倒吊在天花板上。他們再次被包圍,隻剩下C館這一條路。
時瑤和冉正天不再猶豫,立即躲到了C館裡麵。
她們之前根本沒有探查完畢,就被館長一味的逼到了儘頭房間。
C館的賭桌全都被劈砍成了兩半,綠色的賭桌浸泡在海水當中,大戰過後隻剩一片狼藉。前麵是一個極高的魚骨堆,由眾多腐化魚怪的屍身組成。
它們有的被橫腰砍斷,有的散落了大量魚鱗,有的骨頭都穿透了尾巴。
但無一例外,軀殼全都變得冰冷,沒有任何生命氣息。
三人被迫躲了起來,時瑤和冉正天強忍著惡臭,儘量將身體蝸居於怪物堆裡,還拿了一旁魚怪身上的爛布料遮住了自己。
尹越晚了一步,隻得躲到了櫃子當中。
他打開櫃子門的一瞬間,看到裡麵精心擺放著的玩家手指。
尹越:“……”
結合C館之前是個賭場,尹越合理懷疑這是讓他們戒賭!
他冷著臉躲到了裡麵,將櫃門給關上。
頭皮好像越來越癢了,尹越不斷提醒著自己,千萬不要陷入恐懼,魏良和賈誠就是例子。
他好歹是B級玩家,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C館外麵突然有了響動聲,尹越暗自支使著機械鳥,讓它帶領boss找到時瑤和冉正天,自己再借由這個機會逃脫。
殷長夏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戲,機械鳥越往那邊引,他就越是巋然不動。
宗曇:[不先對付那隻倀鬼?]
殷長夏無辜的說:[肯定得先找討厭鬼的麻煩。]
討厭鬼?
宗曇忽然明白了殷長夏這麼做的理由。
不過是忌憚對方是B級玩家,道具豐厚。
殷長夏想利用boss身份,逼出他手裡的底牌。
貿貿然出手,被對方先看穿,的確過於莽撞。
宗曇不是什麼好人,向來有仇必報:[光是找點麻煩就行了?]
殷長夏:[???]
他覺得自己已經夠壞了。
殷長夏:[頭一回當boss,段位哪有您高呀?]
[求我,我倒是能教一教你。]
宗曇笑得散漫,像是冬日裡那不真實的陽光。
哇哦,好新奇的體驗。
他們此刻像是在同流合汙,分享著彼此的罪惡,有種一起乾了壞事的刺激感。
殷長夏知道宗曇那話是在說笑,開始耍賴:[不求不求。]
他若是用強硬的口吻懟回去,興許兩人會立即針鋒相對。
畢竟他們本質都是好強的人。
可這種態度,隻讓宗曇笑著,原本糟糕的心情便得好了一些:[耍潑耍賴你倒是嫻熟。]
殷長夏:[當然!第一說的就是我。]
宗曇:[……]
殷長夏沒能瞧見他的表情,凝重的說道:[還不清楚寒鴉的內奸是誰,可他拿了時空之鐘,能夠奪取載物,他的目標是我。]
宗曇的笑容一點點收斂,逐漸陰翳扭曲,變得比任何時候都尖銳。
殷長夏也就罷了,可若換成了彆人……
啖其肉,食其骨,也無法掩蓋那種厭惡。
宗曇:[殺了他。]
這聲音極冷,直白至極。
宗曇鮮少這樣,就算要陰陽怪氣,也是拐著彎兒罵人。他死了幾百年,身上有那種和現實脫軌的不平衡感。
除卻對待鬼怪時,他總是高高在上的掌控一切。對待活人,他卻並非這樣。
就連當時諷刺周迎,也是斯文有禮的說著最尖酸刻薄的話。
宗曇能如此表現,儼然是被激怒。
[放心,我不會讓他得逞。]
殷長夏眼神微冷,[我不會把你讓出去。]
凶宅是他父母留下來的,彆人休想侵/犯到一分一毫。
唯有這件事,觸怒了他。
C館安靜極了,窗戶泄入的寒風,將薄薄的窗簾吹動。
水滴不斷下滲,天花板也被腐蝕,滴滴答答的響個不停。
殷長夏站在C館的大門,像是完全受到了機械鳥的蠱惑,跟著它前往魚怪屍堆。尹越一直透過櫃門觀察著這一切,眼看希望就要成真。
然而不知道boss做了什麼,原本飛行的機械鳥,突然停止了擺動翅膀,跌到了黑色海水當中。
boss彎腰撿起機械鳥,低低的道出兩個字:“廢鐵。”
尹越的心像是潑了盆冷水,整個人被澆了個透。
黑色霧絲太多,根本瞧不清他如何出手,又是什麼樣的長相。
隻是單從他所散發的氣場,以及那聽在耳朵裡,猶如粗糲的砂紙,連耳膜都開始發疼的聲音,就讓尹越有了一定判斷。
倀鬼死前的鬼哭,用儘身上的鬼力,才能達到的效果,他光是說話就能做到。
“還有什麼招?”
尹越再度使詐,想要繼續把boss的注意力引向時瑤,一隻邪物爬向了海水裡。
時瑤和冉正天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在心裡痛罵他。
然而boss就像是纏住他似的,專程找他的麻煩,這讓時瑤和冉正天看得心裡舒坦。雖然知道他才是玩家,而boss是敵人,但三番四次下來,已經讓時瑤和冉正天心生厭惡。
活該!
時瑤雙指間夾著一張符紙,悄然拋向了天空。
一團火將那個地方照亮,下一秒就熄滅。
然而這足矣讓殷長夏發現端倪,藏在角落的人偶丟出了餐刀,精準的戳中了邪物,令它釘在了地板上。
“原來在這邊……”
殷長夏緩步走了過去,尹越的心理壓迫越來越深,猶如一個被吹鼓的氣球,隻差最後一根針,就能將他刺破。
眼見boss就要抵達,尹越終於不再躲藏,從櫃子裡躍出。
他所有的選項,在被一個個消滅乾淨。
尹越不得已暴露了自己,對時瑤和冉正天生出了殺意,大不了把他們的屍體,當做拚湊路易莎的道具,以此來通關!
尹越身上的偽裝道具在燃燒,猶如被燒爛的布料那樣,上下兩層臉完全不一樣。
他一邊站直了身體,一邊掉落著身上被燒毀的殼灰。
尹越扭動著自己僵硬的脖頸,終於露出了原本的麵目:“不過是D級場的boss,以為我會怕你?”
原來是他?
殷長夏滿意的注視著這一幕,終於把他的真麵目給揪出來了。
B級玩家,的確不好應對。
不過他更想知道,對方口中所說的秦封的事。
畢竟四年前安排的撞邪,是秦封下的命令,陰差陽錯令陸子珩代替他和紀今棠,進入了遊戲。
不能放過秦封!
尹越出現的那一瞬間,偽裝的人偶便從後方出現,手裡的餐刀向前一劃。
月光折射著他的刀鋒,尹越之前隻是受到了限製,而如今已經毫無畏懼了,直接和人偶硬剛。
他拿出了青銅古盾,立在海水上的那一瞬間,重得令底下的海水生出一圈圈紋路,連裡麵差一點要凝結的冰花,都再次被衝散了。
尹越沒有認出這是第四具人偶,反倒隻當它是boss手下的傀儡。
人偶震得手臂發麻,可下一次的攻擊,毫無任何反應,仍是全力。
尹越沒想到他這樣不要命,餘光望向boss時,看見他隻是站在一側,用瘮人的目光打量著他,並未就此出手。
難道boss智力這麼高,還想測試他有多少底牌?
尹越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除卻B級道具的青銅古盾,他再度拿出了另外的B級道具,木頭所製成的魔盒,是他能夠驅使低級邪物的根本原因。
他飛快的製造出一具身體,低級邪物附身上去,以極度扭曲的姿勢,瞬間衝向了boss。
boss要試探他的實力,他還想試探boss的實力呢!
然而隻一擊,便讓那具木頭身體,散落成了碎塊,全都砸到了海水當中。
殷長夏右手已經變成了鬼骨,褪去了血肉。
尹越該反思,他讓宗曇生氣了。
由於玫瑰胸針的遮掩,尹越隻能看到那些霧絲,無法瞧清楚他的攻擊方式。
殷長夏:“就這?”
尹越:“……”
若說他毫無所動,這是假話。
D級場的boss,怎麼會擁有這樣的實力?
尹越分心的瞬間,已經被人偶所吊打,身體摔出幾米遠,身體和地麵摩擦,生出了細小的傷口,海水裡的輕微詛咒,也滲入到了他的身體擋住。
尹越表情越來越難看,將魔盒收回,轉而拿出了時空之鐘。
除卻奪取載物的作用外,它還有另一個功效。
殷長夏終於等到了它,啟示之書緊盯十秒後,便顯示出了道具的名字。就算無法得知道具的效果,但魏良在死的時候,可是將這東西的名字告訴了他。
時空之鐘迅速上升,抵達尹越的頭頂,仿佛倒計時一樣,發出哢擦哢擦的聲響。
[您擁有了10秒增強自身道具威力的時間。]
青銅古盾變小,防禦的道具,被他用作攻擊。
尹越放在了手臂上,朝著人偶橫衝直撞。
B級道具的威力太強,風壓撲來,水麵掀起了巨大浪花。
竟然是疊加效果!
殷長夏敏銳的嗅到了這件事,趕忙命令人偶朝後退去。迅速戴上怒麵,拽起手裡的武器,和尹越正麵相擊。
尹越眼皮直跳,隻覺得自己撞上了什麼極其堅硬的東西。
黑絲般的濃霧,翻滾在他的身上,像是詛咒一樣,快要侵襲他的身體。
尹越感受到了冰冷,心頭生出了微微的恐懼。
然而下一秒,他便瞧見boss改變了進攻路線,伸手想要奪走他頭頂的時空之鐘!
尹越立即後退,迅速躲避在假山裡麵:“不對勁……”
作為boss,為什麼會有奪取道具的想法?
尹越朝著那邊望去,內心生出一個荒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