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
殷長夏的腦海記得這個名詞。
天花板的角落裡,有一隻穿行在蜘蛛網裡的小蜘蛛,它趴在夾縫裡,小心的看著他。
殷長夏倒是覺得挺可愛,便陷入了沉睡當中。
渾渾噩噩之間,殷長夏的身體感知到了陰冷。
殷長夏沒有睜開眼,直到耳旁傳來陰冷的呼喊:“好好聞的血肉氣味啊,我的,是我的,嘻嘻嘻,任何人都不能搶。”
有粘膩的東西,伸了過來。
是時瑤說的臟東西!?
殷長夏心裡咯噔,原以為自己會害怕,畢竟正常人看到這些,肯定會嚇得屁滾尿流。
他嘗試著眯起了眼,便看到一個乾瘦的黑影,正趴在天花板上,一根蠕動的舌頭伸了出來,上麵長滿了如玻璃珠一樣的眼泡。
殷長夏:“……”
好怕怕哦。
他完全沒有動彈,直到對方的舌頭快要覆上他的臉,殷長夏拔出手裡的匕首,便朝前一揮——
“叫你嚇唬人!”
克係怪物:“???”
直到他被殷長夏拉拽下來,按在床上打,才一臉懵逼的想。
自己平時都是嚇唬人的,怎麼突然被暴打了?
嗚嗚嗚,小腦殼好疼。
殷長夏甚至還嫌惡心,拿起被子就捂住了他的頭:“大半夜,你不睡覺我還睡覺。”
克係怪物:“……”
委屈,救命。
和他共同過來的,已經把人嚇得哇哇大叫。
接待館之中,儘是一聲又一聲的驚叫聲,這就是同伴嚇人的成果。
反觀他這邊……
怪物一度陷入了自我掙紮之中,連被人拿枕頭按著頭打,他都覺得有些麻木了。
外麵觀看這一幕的玩家,表情已有了絲龜裂。
“殷長夏在乾什麼?靠,他在毆打怪物。”
“太慘了,太慘了,被打得滿地找頭……”
“除了幾個a級玩家,其他玩家全都還在掙紮呢,殷長夏就能暴打狗頭,他到底什麼腦回路?難道這麼早就恢複記憶了?”
“啊啊啊,爺隻打算看一眼就跑路的,現在爺更好奇他會做什麼了!可把爺給氣壞了!”
偏生家園裡的玩家能看到一切遊戲任務,連對賭協議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卻無法窺見考核官任務。
考核官任務,屬於單獨給殷長夏一人的升級考驗,不是殷長夏主動道出,他們根本不知道。
而遊戲內的殷長夏的動作微停,也沒想到自己能徒手打鬼怪。
他微微的喘了起來,好奇的盯著自己的右手看。
好像是因為這隻右手,他才能夠直接反擊。
克係怪物從枕頭的縫隙瞥了過去……
等等,停止了?
殷長夏喘著說:“我有點打累了,你等會兒,讓我休息夠了就繼續啊。”
怪物:“……”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竟然還想休息!?
克係怪物的身影化作一道黑影,變得更加猙獰,儼然是那些被汙染後死去的人類。原來他們生前被汙染後,就會如瘋子一樣失去自控能力的攻擊旁人,而死之後則會變成這樣的克係怪物。
從他的頭顱裡,猶如剝落皮肉的薄膜一樣,緩緩生長出了另一個頭顱。
他們的皮膚多有褶皺,細看身體的皮膚被崩得極薄,冒出一個個圓鼓鼓的水泡。
光是看上一眼,便覺得陰冷可怖。
這種恐懼並非主動,反倒像被他們給引出來的一樣。
殷長夏的心臟咚咚直跳,那隻怪物已經向他襲來。
殷長夏猛地起身,退至了門口,竟和對麵的時瑤撞了個正巧。
時瑤:“夏哥?”
殷長夏:“……你也?”
兩人連想也沒想,互相踹了門板一腳,暫時堵住了那兩隻克係怪物,共同向著外麵奔去。
夜晚汙染變大,根本不是外城能防禦得了的。
汙染彌散在空氣當中,是一顆顆的淡淡小黑點。
所有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找死,畢竟汙染這種東西,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完全將他們的大腦神經侵占。
殷長夏和時瑤奔赴在大街小巷之中,腳底踩著的鐵皮咚咚作響。
身後已經有兩隻汙染物,糾纏著他們,完全不肯放棄。
殷長夏冷漠的朝著天空看去,低聲說道:“這樣逃下去不是辦法,時瑤,你從背後繞過去,把他們給定住。”
時瑤:“好,收到!”
說完之後,兩人都有些奇怪,這奇怪的默契感從何而來?
害,看來這就是一見如故!
殷長夏觀察著地形,幫著時瑤引開了兩隻克係怪物。
這裡地形複雜多變,靠著這一點,兩人才成功分散。
殷長夏用話語吸引著他們的注意力:“看你們這樣子,生前應該死得很慘吧?怎麼了?還沒體會夠那種痛苦,死後還想更慘嗎?”
兩隻克係怪物並不高大,看著不過一米五。
但他們的敏銳度卻驚人,殷長夏得更加謹慎一些。
克係怪物分等級,這樣的也不過是最低等。
兩隻克係怪物聽了殷長夏的嘲諷,反倒赤紅了眼看向了殷長夏:“該死,你真當我們是傻瓜了?”
殷長夏不斷後退,背部已經靠到了冰冷的金屬牆壁,旁邊便是臟亂的垃圾桶,散發著刺鼻的味道。
殷長夏無辜攤手:“你們又沒活著,都已經涼透了,我還怕你們汙染不成?”
兩隻克係怪物一擁而上,堵死了他最後的逃生路口。
外麵用金屬包裹著牆皮,外麵看似堅固,實則裡麵滿是水泥裂縫。
兩棟建築之間,隻剩下極其狹窄的空間。
殷長夏原以為會等到時瑤,前方赫然出現一個人影,提起了衝波槍,冷眼對準了克係怪物,朝著他們射/來。
兩道光束過後,這兩隻怪物的身體便已經如碎片燃燒一樣,變得殘缺了起來。
“啊——!”他們怪叫了兩聲,將陰狠的目光放到了那邊。
殷長夏跳了兩下,朝那邊望去,隻見一個人影站在狹窄的縫間:“汙染物的殘影?”
原來他們是這樣稱呼克係怪物的。
衝波槍隻能阻止兩隻克係怪物一時,兩隻克係怪物的身體很快便恢複如初,伸出如章魚一樣的手臂,想要將殷長夏絞殺。
誰知道那些觸/手顫巍巍的伸到殷長夏的脖頸處,不慎腐蝕了他麵罩,將他後頸被發絲遮住的地方也一並腐蝕,埋在皮膚表層的金屬片差一點故障,隻露出了短暫的氣息,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那東西,是幫他遮掩體質用的。
兩隻克係怪物瞬間變了臉色。
“你是……”
母巢?
難怪有親近感!
如果他們還活著,怕是要虔誠的跪在他的腳底,祈求他的憐愛。
話尚未說出,兩隻克係怪物便被衝波槍的子彈傷到了喉嚨,再也沒能發出聲音,還無力的趴在了地上。
那人終於從暗中走出:“沒想到晚上巡邏,還能遇上汙染物的殘影。”
殷長夏將目光放到了那邊:“活人?汙染物?”
“藺明繁。”那人扣緊了身上的黑色製服,顯得乾練而又漂亮,“活人。”
藺……明繁?
這名字很是熟悉,就像在哪裡聽到過一樣。
殷長夏腦內回蕩著這個名字,很快便聯想到了另一個——
裴錚。
殷長夏眼瞳緊縮,仿佛有什麼東西即將在腦內覺醒。
然而下一秒,藺明繁又走到了他的麵前,拽起了他的衣領,湊到了自己的麵前:“隊長,初步觀測,皮膚有彈性,體溫正常,是正常人類。”
從他脖間的環狀通訊設備裡,傳出一個人的聲音:“嗯。”
這個聲音,令殷長夏詫異的盯著他良久。
一定是裴錚。
裴錚:“你的通訊設備出現了故障,聽不清那邊的原音。”
藺明繁:“我回到內城後很快進行修理。”
“嗯。”
裴錚冷漠的說道,“沒事也得殺,他獨自遊蕩在外這麼久。”
藺明繁:“是。”
藺明繁剛要動手,殷長夏腳底的兩隻克係怪物便死灰複燃,竟然在看他要對殷長夏動手之前,猶如飛蛾撲火一般主動上前送死。
“吼——!”
這樣意料之外的行動,就跟他們在保護殷長夏一樣。
藺明繁冷凝著臉,連忙將這不切實際的懷疑給拋之腦後,衝波槍抵在了克係怪物的頭上。
隻聽碰的一聲。
極強的衝擊波過後,兩隻克係怪物一同消散。
天空下起了酸雨,淋在了兩人的身上。
在一片垃圾堆中,兩人分彆站在兩棟建築前,中間是那道清晰的分割線。
藺明繁眼神微閃,頭一回反抗了裴錚的命令,沒有立即對殷長夏動手。
他捂著脖頸,那片地方已經受到了汙染,若是這次回去,他也會受到‘清理’。
原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便想要多殺些汙染物的殘魂,在徹底變成瘋子之前,給自己的腦門來一槍。
誰曾想到,竟然遇上了殷長夏。
他眼中的殷長夏,仿佛發光似的,是溫暖的源頭,越是接近就越生出了親近感。
這使得藺明繁煩躁不安的心情,也逐漸得到平複。
真是可怕。
他到底怎麼了?
一個尖叫聲,打破了此刻的寂靜。
“啊——!”
殷長夏朝前方望去,是時瑤的聲音!
殷長夏不願在此地跟藺明繁耽誤時間,連忙奔向了聲音來源。
藺明繁掏出了槍,擋在了他的麵前:“你想逃跑?”
殷長夏:“沒聽到有小姑娘的叫喊聲嗎?”
藺明繁:“當然聽到了,可這關我什麼事?”
殷長夏表情微冷:“這關我的事。”
他主動開始攻擊,捏住了藺明繁的手腕,使得他的槍都被射歪。
碰——
前方的鐵皮上留下一團焦黑的印記,藺明繁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殷長夏奪走了武器,並且指向了他的太陽穴。
殷長夏吹了聲口哨:“哦豁。”
藺明繁:“……”
這份詭異的親近感,讓他失神了嗎?
還是因為汙染物的緣故,導致了他反應遲緩?
殷長夏一腳踹向了他的肚子,使得藺明繁趴在了地上。在藺明繁僵硬之際,又連忙離開了這個地方,朝著時瑤那邊衝了過去。
不到四五米,殷長夏便瞧見了時瑤。
她的表情驚恐,看向了殷長夏:“是,汙染物……”
地上正在被一團黑霧糾葛的東西,已經看不出人形。
之前隻是殘魂,而如今他們是真正意義上見識到了汙染物,他即將成為一個無差彆攻擊的瘋子。
藺明繁已經追了上來,看到這一幕後難以置信:“不是已經經過了三天隔離嗎?外城按理來說,頂多隻會出現汙染物的殘魂,現在為什麼……”
似乎想起了自己脖間的東西還未關閉,藺明繁手一抖,便將通訊器關上了。
滴滴滴——
紅色的通訊訊號,很快便消匿於黑暗之中。
藺明繁和裴錚的通訊,也在此刻被中斷。
藺明繁走到了殷長夏的麵前,想要強硬的搶回武器:“把衝波槍還給我,我得殺了他!”
殷長夏沒有絲毫憐憫,開出了自己的第一槍。
汙染物已死,藺明繁還未鬆一口氣,轉眼便被殷長夏麵不改色的用槍指著,使得藺明繁放鬆的心情立即緊繃:“什麼意思?”
殷長夏:“你不是也被汙染了嗎?”
藺明繁:“……彆信口開河。”
殷長夏瞥眼望向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彆確信這一點。”
方才明明還是自己占據上風,而如今轉眼便被壓製。
藺明繁覺得自己本該憋屈,可隨著汙染的時間變長,逐漸深入身體,他對殷長夏竟有種想對他臣服的心理。
僵持之中,天邊微微亮起了火光。
時瑤朝著那邊看了過去,聲音在黑夜裡瑟瑟發抖:“夏哥……”
淪陷的不是充滿汙垢的外城,反倒是奢侈繁華的裡城。
他們靜靜的看著這一場宏大的盛景,燈火通明的裡城,漸漸一片區一片區的停電,逐漸歸於了黑暗,直至蔓延整座城市。
藺明繁想要奔赴救人,卻已經來不及了。
外城大批活人出逃,處處都是慘烈的喊聲——
“彆汙染我,彆選我!”
“啊啊啊!”
藺明繁衝了出去,拽起其中一人,將他拉到了裡麵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男人痛苦而絕望的喊道:“審判之都廢了,裡城被汙染物襲擊。快逃,登上往生列車!”
藺明繁驟然鬆開了他的衣領。
他的手指在被變黑,眼前一片血色,也即將要被汙染。
男人在看到他這個樣子的時候,顫抖的朝後倒去,整個人顫抖得不像話,伸出手指向了他:“怪、怪物!”
藺明繁弓起了背脊,看向了碎掉的玻璃殘渣裡的自己。
如此破碎,充滿了裂痕,弓起的背部已經不像人類。
他即將失去全部人性。
藺明繁:“不……”
男人嚎啕大叫的逃出了這個地方,他的反應更加刺激到了藺明繁。
從進入審判之都時,他就一直在幫他們殺敵。
為什麼?
不……不!
藺明繁呼吸急促了起來,聲音也裹上了重重的鬼音,渴求的朝著殷長夏喊道:“快殺了我。”
殷長夏垂眸看向了他,一腳踩在了他和裴錚的通訊道具上。
就連身側的時瑤也畏懼的喊:“夏哥,快動手吧。”
殷長夏的右手迅速失去血肉,變成了森森鬼骨。
與此同時,他終於有了一點模糊的意識,某些名詞迅速浮現於腦海,已經快要覺醒玩家身份。
[覺醒程度:一級(總共三級)。]
殷長夏語氣充滿了蠱惑:“我不殺你,不過卻能救你。”
他站在金屬與垃圾場裡,酸雨淋在他的頭上,處處充滿了腐蝕惡臭的氣息。
外圍便是繁華的崩塌,一座城市竟如此脆弱。
這樣的殷長夏,就像是執掌著一切,仿佛翻雲覆雨的神明,所有的危險都在他的鼓掌之中翻湧,而他隻是托腮欣賞的觀測者。
“獻出掌控權,向我投誠。”
“願意的話,我就救你。”
藺明繁被這三個字刺激,卻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赴死不過是他大義凜然的話,生死攸關的時刻,他竟然隻是在單純的想要活下去。
求生欲占據了上風。
心臟跳動極快,藺明繁已經說不清楚這是自己即將變為瘋子前的征兆,還是被眼前這個人的影響。
這人誠心要蠱惑一個人的時候,還有誰能逃掉嗎?
可為了能夠活下去……
即使是深淵,他也毅然奔赴。
“救我。”
“我……想要活下去!”
[尊敬的考核官,玩家藺明繁(未覺醒),向您發出邀請。]
[請求加入汙染物陣營!]
殷長夏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麵板,像是居高臨下的以那具廢墟城市作為桌墊,它重重的壓製在上方。
殷長夏:[同意。]
看到這一幕的家園玩家,徹底沒了聲音。
鴉雀無聲,足以形容。
不知過去多久,他們才如夢初醒,爆發出一陣驚人的驚歎和抽氣聲。
這是什麼操作!?
藺明繁是裴錚那邊的人,明顯是跟著裴錚進去的,等他覺醒過後,一定會是殷長夏的敵人。
如若他這段時間一直不覺醒,就會成為殷長夏手裡的一把刀。
“釜底抽薪……”
“啊啊啊,照夜的藺明繁不是裴錚唯毒嗎?這可是裴錚死忠。”
“殷長夏到底接了什麼考核官任務?這是連人家信仰都要轉移啊!”
“救命,爺出不去了!”
生or死。
汙染把這兩者都拉到了極致,完全沒了中間的緩衝地帶。
這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