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聽雲仿佛看穿了他:“如果我要背叛,現在你還有全屍嗎?”
哀鬼:“……”
江聽雲的笑容變冷,空洞的眼瞳像是旋渦:“所以你下次再敢對我出手……”
哀鬼感受到了威脅,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眼前這人看著無害,卻像是生了霧氣的山水,令人捉摸不透。
江聽雲:“棋子就要有棋子的樣子。”
哀鬼沉默不語,內心積攢了萬般的憤怒。
他和李蛹一樣,想要做高高在上的執棋者,不願被人當成棋子。
沒想到越是關鍵的時刻,越是把自己推向了卑微的棋子身份。
哀鬼:“……是。”
先活命。
逃出這個束縛他再生的地方,再殺了這個小子,一泄心頭之恨。
江聽雲催促道:“還不做選擇嗎?夏夏。”
殷長夏緊咬牙關,背部肌肉緊繃到麻木,仍遲遲沒有回話。
江聽雲:“你真的認為,你能拖延這幾分鐘的時間?”
殷長夏:“……”
江聽雲:“不如在這期間,我向你講一講第五口凶棺的事?”
殷長夏還站在高台的階梯處,他嘗試著進入高台的範圍內,可紫鬼蝶形成的卷風刮得更大。
以防萬一,殷長夏撕下衣料,緩緩抵向了高台。
然而在那瞬間,他的衣料便被利器切斷,卷入了紫色蝴蝶中,化作了白色碎片。
如果是人走進去,就會被完全絞成肉塊。
偏偏第五口凶棺的出現,讓江聽雲動了真格,蛛網越織越密,快要讓整個遊戲內核淪陷。
江聽雲緩緩講述著:“第五口凶棺的厲鬼名叫洛璃。”
小蜘蛛堆積得更近,那窸窸窣窣的爬行聲,好似在為江聽雲的話,配上了驚悚的背景音。
“洛璃應當是最初的凶棺,之所以現在排在第五,乃是在她死之後,還有人為她吊著命。”
“這聽起來很荒謬對嗎?”
“用凶棺的辦法化為鬼將,是洛璃生前就想出來的辦法。但找不出供奉人,凶棺就不會成功。她當時選定的對象,卻背叛了她。”
“誰?”殷長夏終於忍不住開口。
“這事你可以問問樊野,他和洛璃互相認識。”
“不過問不問都一樣,不願承擔痛苦,背叛不是理所應當嗎?”
江聽雲話音微頓,麵無表情的伸出了手,令圍困在高台周圍的蜘蛛,做出最後的總攻。
殷長夏連忙拉著唐啟澤向高台退後一步,被逼著使用了鬼火。
待殺死那一部分蜘蛛過後,殷長夏才發現整個階梯都被它們所啃食,下方已無退路,而上方又被第五口凶棺裡飛出的紫鬼蝶占領。
前也不是,後也不是。
然而在這樣激烈的交戰之中,江聽雲還在敘述著——
“她親自選出的供奉人,並不想讓她成為最初的凶棺。便用了特殊辦法以她的身體進行養屍,讓她吊著一口氣卻遲遲不能死去,讓她一點點感受著自己身體腐爛生蛆。”
江聽雲的聲音變得更空洞,回蕩在遊戲內核當中,像是一攤隨時會化開的霧。
“背叛、絕望、痛苦,這樣的感情交織著。”
“可怕的是自己冰冷的躺在棺材裡,意識還在,然後千瘡百孔……”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希望的,便是有人能給自己一個了斷。”
“但沒有……都沒有。到最後,一個人也沒能來。”
江聽雲仿佛說的人不是洛璃,而是他自己,將眾人一下子帶入了那種痛苦當中。
那些畫麵,像是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裡浮現。
“哪怕是有一個人殺了它,也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她原本隻是想成為鬼將,到最後卻弄巧成拙的變成了半鬼王。”
“但這也不能怪那些人,他們隻是害怕,不想承擔不屬於自己的責任,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深知這一點,自己的鬼核也是由怨恨而生。”
“怨恨報複之前,她還能依靠這些保留意識,但大開殺戒之後,她就會鬼核消散而死。”
“這是種無法解開的死循環。”
說到這裡,江聽雲的笑容裡僅剩下諷刺,“所以,她是最不可能蘇醒過來的那一個。”
如若不是這個理由,當初他和陸子珩,一定不會放棄第五口凶棺。
洛璃能進到遊戲內核當中,便表示她願意蘇醒了。
自以為對人性了解,卻被人性擊潰。
為了殷長夏而行動,脫離了他所預測的洛璃,便是這樣一個例子。
殷長夏:“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隻是在提醒你,選擇繼續當供奉人,到底意味著什麼。”
江聽雲的怨狐眼中浮現幾絲血霧,那原本溫和的聲調為之一變,“彆天真了!說什麼要當所有凶棺的供奉人,你承擔得起嗎?”
這些凶邪的東西,就應該儘早毀滅。
這一刻江聽雲總算將他的內心活生生的剖析在了殷長夏的麵前,他背叛的理由,殷長夏也明白得一清二楚。
他不想活了。
竭儘全力拿回自己的記憶,反倒不如當初那個智障活得開心。
殷長夏:“江聽雲,你是在害怕我死嗎?”
江聽雲表情越來越難看,聲音裡帶著一絲嘶啞:“我是為了我自己。”
殷長夏心臟下墜,已經被逼得不得不動用鬼火的時刻了。
殷長夏見始終無法進入高台裡,竟然鋌而走險,將靠近於自己身上的魂珠,全都甩到了裡麵。
不一會兒,裡麵便掛滿了魂珠,像是綴於夜空下的燦爛群星。
放在棺材邊緣的骨手輕動,便驚飛了那些紫鬼蝶。
殷長夏終於明白過來,洛璃大約也算是凶棺裡特彆的厲鬼。
她自主選擇變成一具空殼,喂一顆魂珠,便行動數步。
這便是她剛才為何停下來的理由。
殷長夏利用了凶宅,最後一批乘客鬼,也變成了魂珠向著高台湧去了。
成群結片的蝶蛹開始化蛹。
哀鬼倒在了地上,心臟處的蝶蛹發出了破繭的聲響,躺在地上痛苦的乾嚎了起來:“啊啊啊——!”
破繭的蝶蛹,想要迎向她。
哀鬼疼得地上打顫,鐮刀都無法拿起,重重得猶如鉛塊一樣墜落在地上。
如果不是上方洞口被江聽雲提前用蛛絲堵住,失衡的重力恢複了原樣,哀鬼此刻估計會被碾壓得筋骨寸斷。
怎麼回事?
事情為什麼突然出現了轉機?
江聽雲抵達哀鬼的身邊,蹲下了身體。
他看著哀鬼,突然間徒手伸入到了他的心臟處,麵無表情的開始攪動了起來。
哀鬼呲目欲裂:“你!”
劇痛襲來,讓哀鬼痛得連喊的力氣都沒有,這可是在充當心臟的道具,要是被江聽雲捏破,他就再無活路可言了。
然而過了好一陣兒,那股疼痛逐漸消失了。
哀鬼覺得古怪,詫異的看向了江聽雲。
江聽雲:“使這具身體還沒徹底死亡的蝶蛹,看來是洛璃的東西,如果讓它成功化蛹成蝶,怕是你和李蛹都會雙雙暴/斃。”
哀鬼:“這東西不應該是樊野的……?”
江聽雲:“蟬蠱和蝶蛹,你覺得是同一樣東西?”
哀鬼:“……”
江聽雲望向了高台:“樊野和洛璃……”
凶棺的疑點集中到了這兩人身上。
高台處的衝突仍舊激烈,這一切都是無聲的,直到白骨徹底走出棺材。
紫鬼蝶將白骨所包裹,飛至了她的後腦勺,大片連接在一起,仿佛熠熠生光的紫色披帛,蓋在了她的頭頂。
像是披紗的白骨新娘。
白骨沒了任何響動,再度低著頭紋絲不動。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原以為她受魂珠的影響,應該會清醒過來。哪知那些蝶群竟隻感應到了殷長夏,從她的腳下突然竄出一條由蝴蝶組成的繩索,猛地將殷長夏拽到了高台裡麵。
殷長夏毫無防備,重重跌在了地上,身體正被人拖著往她的身邊湊。
唐啟澤:“殷長夏!”
然而這樣的喊聲根本起不了作用。
就連江聽雲的表情也有一絲僵硬,在殷長夏的提醒之下,那點感情才被江聽雲所察覺。
他的確不想殷長夏去死。
但鬼王也絕不應該誕生!
如此矛盾的感情,猶如尖矛和護盾,雙方爭不出個高低。
“動手。”
蜘蛛在江聽雲的一聲令下後,竟然繞過了唐啟澤,主動逼向了高台。它們抱著必死的心,用自己的身體當成了前行的利器,要活活將洛璃的防禦範圍劈開。
奈何殷長夏被拉進去的速度太快,根本不是那些蜘蛛能夠追上的。
殷長夏不是沒試過,進入蝶群旋渦的所有東西,皆會被撕成粉碎。
他即將靠近,後背滿是冷汗,舉起七星銅錢劍刺向了蝴蝶繩索。
然而幾隻翅膀被刺毀,卻根本不影響,他仍舊在被拖拽著。
完了……
這麼短的時間裡,根本思考不出解決辦法。
殷長夏:“接著七星銅錢劍!保護好自己!”
隻能賭一把!
任何的攻擊都會激起對麵的強力回擊,必須丟掉一切攻擊的想法。
唐啟澤接住了七星銅錢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危險了。
在殷長夏即將要裝進去之前,唐啟澤拚命大喊:“宗曇,殷長夏有危險!你還沒動靜嗎?”
話音剛落,棺材裡尚未出現的東西,仿佛被刺激一般。
棺材向上彈動,又被紫鬼蝶形成的新棺材蓋,死死的壓製住。
殷長夏猛地穿入了蝶群旋渦當中,發現自己根本沒事,他轉眼間就已經來到了白骨麵前。
賭贏了?
殷長夏驚魂未定,還能感受到自己穿入卷風裡時,被蝴蝶翅膀碰到肌膚時的柔軟。
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死亡離他如此之近,就像是懸在頭頂的那把刀,隨時都會落下來。
唐啟澤:“站起來,彆愣著,她要對你動手了!”
然而下一秒,白骨的舉動,讓他們全都失了聲。
她伸出了手,白骨的指節,在殷長夏的麵頰處危險的滑動。
是撫摸?
在確認著什麼嗎?
眾人:“……”
殷長夏:“……”
那些紫鬼蝶生命極短,許多已經落到了地上,高台已經堆積了一層屍骸,乍一眼看去猶如層林儘染的山野,隻不過顏色是紫色。
而堆積在屍骸上的洛璃,驚悚中又帶著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白骨張開了嘴,嘎嘎作響,仿佛要發出某個音節。
殷長夏強行讓自己鎮定:“你想告訴我什麼?”
哪知她卻猶如卡殼一般,手上力氣更重,讓殷長夏的側臉被劃破,鮮血流了出來。
死寂、沉默。
轟——
劇烈的聲響打破了寧靜。
正在棺材中的宗曇,被殷長夏的受傷而受到了刺激。
鬼火強行將紫鬼蝶製成的棺材蓋給衝破,令那些紫鬼蝶求生般的向外逃離。
然而它們的翅膀終究是被這聲爆炸而傷到,紫鬼蝶翅膀撲騰的頻率越來越小,最終徹底失去了生命力,墜落於屍骸海洋。
這絢麗的一幕,還未來得及被眾人感歎,殷長夏便被拽入到了棺材裡。
原本豎立的棺材,‘咚’的一聲,竟然就此朝下倒去,完全將殷長夏扣在了裡麵。
仿佛宣誓主權,某個聲音自棺材而出——
“彆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