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決定破罐子破摔,這活兒他乾不了了!杜寧氣勢洶洶地往國子監趕,可好死不死的,他竟然在半道上碰到了他父親。
杜尚書問了文刊的事,得知杜寧外出是為了拉讚助,便又想起傅賢侄說這是為了曆練他,讓他知道錢財來之不易,於是敲打道:“好好跟著傅賢侄做事,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上回國子監遭受的恥辱還曆曆在目,這些日子杜尚書上值總覺得周圍同僚都在恥笑他,這讓好麵子的杜尚書對此如鯁在喉。他兒子國子監教不了那就交給傅賢侄,跟著好學生曆練一個月,下次總不至於再考個倒數第一。
杜尚書話裡透著森然的寒意:“若你還敢欺軟怕硬,故意撂挑子,往後便不必回杜家了,我也不認你這樣不思進取的兒子。”
語落,杜寧後背已驚出了一身冷汗。不能回家,他還能到哪兒去?父親該不會真打算不認他吧,難道要扶持庶子?!
要命。
等他父親離開,杜寧跺了跺腳,又趕回了鄧方的店。大不了就死皮賴臉地留在店裡,總能磨著鄧方同意的。
鄧方覺得自己出門沒看黃曆,倒了八輩子的邪黴才撞上了杜寧。且這家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鐵了心就是要坑他的錢,死皮不要臉,就差沒在地上撒潑打滾了,無恥之尤!
鄧方還要做生意,又擔心他鬨事故意折騰自己,實在是沒辦法隻能捏著鼻子同意了讚助。他就當這個錢是喂了狗、喂了豬、喂了畜生,再要不回來了。
不是他悲觀,就衝杜寧這狗性子,他的錢能拿得回來才怪呢。算他倒黴,不過等明兒有機會一定去尚書府狠狠告一狀。
沒教養的東西,就知道在外坑蒙拐騙!
杜寧靠著牆邊腦袋暈乎乎的,但他知道,他得救了,還是他從前最看不上的一個遠方親戚救了他的狗命。真是世事難料啊。
杜寧在外奔波,傅朝瑜也沒閒著,跟著楊毅恬去了一趟楊家的書局。確實如楊毅恬所說,書局遠要比尋常書局破舊,負責書局生意的是楊家一位奴仆,名叫李閒。人如其名,自打負責這個書局開始李閒便閒得要命,基本沒見過什麼上門的生意。
這回楊毅恬帶人過來,李閒才終於打起精神,領著傅朝瑜他們轉了一圈。
楊毅恬小心地覷著傅朝瑜:“書局就是這副模樣,也知道能不能用。”
傅朝瑜環視一圈,卻覺得沒啥好挑的:“挺好的,能用。”
舊是舊了一點,但他也沒有嫌棄的資格,轉頭就跟李閒商討這活字印刷術。
彆看李閒平日裡一副要死不活萬事不管的樣子,但是好賴話他還是聽得懂的,傅朝瑜簡單說了一遍之後李閒便察覺到這裡麵的商機有多大了,麵上的懶散一掃而空。
對於他們書局來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起死回生的機會了。
傅朝瑜說完,問道:“不知這膠泥刻字能否做到?”
李閒正色:“能。我先做些常見的字,最多後日公子便可以回來查看進展。”
楊毅恬愣愣地望著李閒,似乎頭一次認識他,印象中這位李掌櫃一直都是個懶散付不起的性子,沒想到還有這樣精神飽滿的時候,難得。
敲定後,傅朝瑜才領著楊毅恬回去。這兩一晃而過,陳淮書與周文津幾人一直在國子監聲勢浩大地宣傳文刊一事。
一時間,國子監內很是轟動。尤其是周文津周邊的同窗,對這事兒格外上心。隻因周文津許諾,若是他們的文章被選中便有一筆潤筆費拿。
能鍛煉文筆,又能有錢拿,不少人都打定主意試一試。哪怕這回選不中不是還有下次麼?周文津可是說了,他們這個文刊長期征稿!
短短幾日功夫,傅朝瑜他們便收了不少稿,周文津連夜審稿,陳淮書則日日捉摸如何優化版麵,他是個吹毛求疵的性子,總覺得要儘善儘美才不辜負他們國子監的名頭。
還是傅朝瑜看不下去,強硬敲定了其中一副版麵。
陳淮書對著這一版,皺著眉頭思量許久,方才同意了。但他還是覺得下一個版麵更好,更美觀。
可惜這一份已經被傅朝瑜送去了文豐書局了。
李閒按著傅朝瑜的交代,已經做出了不少活字備用。如今既陳淮書設計的版麵,又有周文津拿來的稿子,李閒已經開始著手試印了。
效果竟出奇得好。
傅朝瑜等人看過之後,略調整一番便可以定版了。
有人期待,便有人質疑。尤其是國子學、太學那幫人,見到傅朝瑜等又出風頭了便老大不痛快,聚在一塊兒評頭論足。
“上回就因為他們幾個我才被我爹毒打,這次他們又出風頭,若是成了我爹定然又有借口打我了!”
“依我看,這事兒成不了。”
眾人圍了過來:“怎麼說?”
那人挑剔:“這所謂的文刊之前聞所未聞,壓根不知是何東西。若隻是單純的文章那還有什麼看頭?即便頂著國子監的名頭依舊沒用,不會有人買帳的。再說了,他們幾個都還是監生,連閱曆都沒有能弄出什麼好東西?隻怕是小孩子過家家,玩鬨一回罷了。”
眾人聽吧,立馬七嘴八舌附和起來。
說得正酣,忽聽到一聲怒斥,眾人認出是孫大人,連忙收聲。
可是遲了,孫明達已經聽到他們在背後議論什麼了。這群兔崽子這些天才消停了一點兒,如今又在這裡說人長短,孫明達逮著他們就是一通訓斥,罵他們目光短淺,惡意揣測同窗,簡直不配當國子監的監生!
眾人不敢反駁,但是心裡卻有些吃驚,不是說孫大人很討厭那個傅朝瑜嗎,怎麼還幫著傅朝瑜說話呢?
入夜,傅朝瑜點著燈在給杜寧改文章。他本來選的是自己喜歡的霍去病,準備讓杜寧寫一篇歌功頌德的文章,結果那家夥非要與他作對,說自己喜歡驍勇善戰的呂布,覺得呂布天下無雙,傅朝瑜隻好又給他搜羅了不少呂布的史料記載。
杜寧不愧是杜寧,寫的文章如同狗屎。
傅朝瑜忍著惡心給他將文章捋順,但看著依舊一文不值。
杜寧望著傅朝瑜痛苦的樣子,備覺痛快。
傅朝瑜看著擺爛的杜寧,靈機一動,蘸墨落筆一氣嗬成。
文章可以爛,但是不能爛得毫無新意,索性就讓它更有爭議一點吧。傅朝瑜幽幽一笑,在結尾另起一行,仿照杜寧的口氣大言不慚地拉踩古往今來所有名將,包括本朝的武將也不能放過!杜寧不是說呂布天下第一嗎,不拉踩怎麼顯出他的天下第一?
至於後果如何,且讓杜寧自己受著吧,都是他應得的。
所有文章都已備好,傅朝瑜又跑了一遍文豐書局,確定了最後的排版。接下來的事情,便都交給李閒了。
李閒動作迅速,不過幾日功夫便印好了第一批文刊,急匆匆抱著成品來國子監給傅朝瑜等人過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