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他下意識地請問,那邊衣袍的窸窣輕響便一停。
接著,就聽有人回話:“元君,下奴鄴風,奉旨來找本折子。”
隨著神思漸漸清明,楚傾輕皺起眉頭。
女皇確有些奏章是放在這側殿裡的,白日裡也常會著人來取。
可這個聲音,不是鄴風的聲音。
他與禦前眾人都不算熟,但大抵是因失明這幾日聽覺變得更為敏銳的緣故,十分確信這聲音不對。
與此同時,那天外飛音也又響起來。
“呼——”先是一聲舒氣聲,接著又是,“好懸,還好他瞎了。”
這人有問題。
楚傾一時滯住,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又道了句“下奴告退”,便向殿外退去。
殿門開啟時不免輕輕一響,響動將楚傾的神思擊醒,他凜然一喝:“站住!”
對方置若罔聞,腳步反而更急,很快淡去不見。
楚傾一把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同時門外有了宮人的響動,似是有人正進外殿大門,他揚音一喚:“來人!”
“元君?”幾名宮侍忙進側殿查看,楚傾定一定神,問道:“陛下可睡了?”
幾人相視一望,其中一個道:“還沒有。”
楚傾點點頭:“去稟一聲,我有事求見。”說著心念一動,覺得女皇未必願意見他,又搖頭,“我直接過去。”
“……元君。”幾人不約而同地伸手扶他,心裡又都想勸阻。但幽幽燭光映照間,可見元君麵色沉肅,這事端是不可商量的。
幾人就都知趣地閉了口,反正陛下若是不快也是元君擔著,輪不著他們多操閒心。
楚傾便撐身下了床,每一分挪動腿上都酸痛難耐,站起來時更激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有兩名宮侍一並扶著他往外去,否則他便是沒有失明,這段路也是斷斷過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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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裡,虞錦剛剛愉快地翻了個牌子。
在後世評價裡,她其實還有個黑點是“荒淫”。這點嚴格來說不完全是黑她,她這人是挺貪圖美色的。上一世的時候從這個時間點上再過幾個月,她就經曆了第一次大選,頓時沉迷美色一發不可收拾。之後的幾十年裡,她的後宮一直很龐大。
所以這一點,她認了。加上二十一世紀價值觀的熏陶,她也覺得這樣不太好。
那她改還不行麼?
反正作為一個女皇,生孩子是她自己的事,雨露均沾也不能讓她多添多少孩子,她活得“一心一意”一點也挺好。
可“一心一意”也得有個目標。虞錦琢磨了幾天,覺得後宮現下雖然不過寥寥幾人,但也各有千秋,她都見一見,本著好好過日子的態度仔細評估一下誰跟她最合適,然後不再像上一世那樣廣納美人便是。
所以今兒個她翻了貴君的牌子。
這位貴君薑離她原本就挺喜歡的,有張溫柔的麵孔,聲音也柔和。她上輩子寵了他很多年,這輩子首先想到的自還是他。
她翻了牌子,便有宮侍去傳旨。虞錦坐在窗邊品著一盞杏仁露,美滋滋地等著,想想要見美男就開心。
她永遠喜歡美男。
哪怕不能個個都睡,下下棋說說話也高興。
耳聞珠簾碰響,虞錦開心地抬頭:“你來……”
“了”字沒出口,她看清了是誰,轉而一愣:“你怎麼來了?”
楚傾察覺到她話裡的情緒變化,淡然頷首:“臣有些事。”
說著便要跪地見禮,虞錦麵色微滯,硬繃了繃,終是心軟了,一睇床榻:“扶元君坐下說。”
她不是不能受他這一禮,卻不忍心了。
他這一路挪過來,顯然已很不適,麵色慘白如紙,額上全是汗,連眼睛上纏著的白帛都被汗漬浸濕,鬢角也已貼在臉上。
方才他隻那麼微一屈膝,額上的汗就更冒了一陣,他緊咬著牙關沒吭聲,卻更讓人看著於心不忍。
虞錦也走去床邊坐下,他感覺到她所在的方位,微微偏過頭來,呼吸明顯不穩:“陛下……”
“緩一緩再說。”虞錦平和道。
楚傾一時也確實沒有說話的氣力,聞言便先噤了聲,一語不發地緩起氣來。但耳朵卻在不由自主地注意身邊的每一分聲響,不敢放過她的每一絲變動。
就聽她的聲音又縹緲起來:
“唉,什麼事非要自己過來一趟啊?”
“腿會不會傷得更厲害?”
“他可千萬彆把自己作死,不然鍋肯定還是我的,又得遺臭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