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理並不知道平安京因為她的事情風起雲湧, 事實上,她正在和奴良鯉伴麵麵相覷。
繪理沉默,對方也沉默。
雙方誰也不說話。
好半晌,對方就靜靜的看著她, 那雙金色的眸子裡毫不掩飾地透著笑意, 像是破碎的天光落在裡頭, 化成了金子一般的寶石。
繪理想, 他可真奇怪。
見到她一改先前的模樣,把妖怪揍趴,不僅沒有驚愕不說,還露出了那麼一副“謔呀, 我家姬君可真是厲害, 竟然能夠自己一個人打妖怪了呢”的迷之驕傲???
或者說,這些日子裡繪理遇到的大妖都很奇怪。
她不由得想起某位茨木子。
他似乎也是這樣, 每次見到她虛弱的捂住胸口嚶嚶嚶, 都會露出一副“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的表情,挑著眉勾唇的樣子就像是早已看破了她的本質。
但是大妖也不說,甚至饒有興致地陪著她演戲。
謔呀,就很氣。
想把他揍一頓的那種氣。
酒吞童子倒是真真切切地把她當做脆弱易碎的花瓶, 繪理在他麵前可愉快的造作了,然而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他麵前造作得太過愉快, 對方對她的好感上升得太快了。
……難道妖怪就是這麼吃柔弱姬君的設定嗎?
繪理陷入沉思, 她是不是把這個角色演得太好了, 以至於對姬君情有獨鐘、有著奇怪嗜好的妖怪不由自主地就……嗯。
如果讓茨木聽到了她的心聲, 一定會很大聲地呸她,然後冷笑。
你也叫演技?
浮誇造作的,如果演戲的不是你,早就讓妖拖下去宰了算了。
繪理絲毫不知道,甚至因為自己的太過優秀而深深地歎息。
奴良鯉伴看她糾結,皺著一張小臉老氣橫生地歎氣,真是又好笑又可愛。
真可愛啊。
他想著,於是露在麵上的笑意也就越明顯了。
繪理從自己的世界中猛然驚醒,她故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才慢條斯理地抬眸看向奴良鯉伴,矜持地開口:“說好的果子呢?”
奴良鯉伴眨了眨眼睛,臉上的笑意還未褪去。
繪理看他,然後沉默:“果子呢?”
她又問了一遍。
奴良鯉伴:“……好像,掉在地上了。”
繪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了不遠處掉在地上的果子,她的心不由一痛,等繪理看清了落到地上的果子都是寫什麼歪瓜裂棗的時候,她的心就更痛了。
小姬君麵無表情地捂住胸口:“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嗎。”
口氣平淡,聲音平靜,聽不出絲毫情緒。
但神奇的是,這般的模樣配上這般的語氣,竟然十分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了聲音主人的震驚和失望之情。
然而生生把奴良鯉伴問得呼吸一窒。
他不由想起自己先前是怎麼和小姬君承諾的。什麼“跟我回奴良組,我會對你好”,什麼“奴良組是個很好的地方,你想要什麼都可以”,結果現在,他竟然兩個果子都給不起對方……
不要說小姬君震驚失落不可置信,奴良鯉伴看著看著她那雙寫滿了“你這個大騙子”的眼睛,心底油然產生一股濃濃的罪惡感。
他就像是每個話本裡欺騙白富美的窮酸小子,雖然什麼都沒有,卻依舊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哄騙單純姬君的鬼話:“彆擔心,那些果子並不好吃,等下我為你找來更好吃的。”
繪理:嗬。
就知道騙人。
她抿著唇鼓起腮幫,仍然帶著嬰兒肥的臉蛋白嫩嫩的,看著就可愛。
繪理:你看我的眼神讓我感到了不自在。
小姬君的表情就愈發警惕了起來,奴良鯉伴怕自己會笑出聲,真的惹惱了容易害羞的小姬君(繪理:?),所以他假裝咳了咳,率先挪開視線。
但他很快又挪了回來。
奴良鯉伴的目光在繪理的身上停了停,半晌,低過頭,金色的眼睛一片澄明,他說:“繪理,你願意和我走嗎?”
妖怪又輕聲問了一遍。
他的神色仍然帶著些溫柔,卻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繪理心想,弄得好像我說拒絕的話,你就會答應我一樣。她嘀咕著揉了揉手,嗯,打那群妖怪讓她感覺到有些累,所以好一會,她才將手遞過去。
特彆自然特彆高傲的。
“喏。”
小姬君抬起小下巴,特彆大佬的,擺出了個六親不認的架勢,“給你。”
她強調:“先說好,如果你那兒不好的話,我可就走人了!”
奴良鯉伴就笑了。
他說:“不會讓你失望的。”
在繪理看不到的地方中,妖怪金色的眸子漸漸暗沉,帶上了主人自己都沒發現的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