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喬庭淵與喬成回到縣城裡的時候正好趕上大雪,而且應該是落了好幾天的緣故,地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踩上去都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快快快,再過一會兒就到家了。”
“你跑快一點先去敲門。”
喬成、喬庭淵還有安穗的手裡都是大包小包的東西,有一些是特地要給雯娘帶到男方家裡去的。
喬庭淵抬了抬眼,前方的家裡默默的升起炊煙,裡麵還有著熱鬨的說話聲。
等喬庭淵敲門的時候,還能隱約的聽到“什麼什麼日子”之類的話,像是鄰居之間的婆子們都聚在了一起,一起商量著結婚的事情。
說到底,結婚雖然是兩個男女方的事情,但關係到兩個家庭,程序極為繁瑣。
“誰啊——”
何杏開了門,有些不耐煩,因為她正和彆人商量著婚禮流程的事情,商量的心煩意亂。
“平安!”
“快進來快進來,你爹呢?”
何杏探了個頭,看見喬成還在後麵吭哧吭哧的拿著東西走路,順手關上了門,笑意盈盈的看著喬庭淵,安穗趕緊回身去接喬成手裡的東西。
何杏笑得看不見眼睛,眼角的皺紋都一一浮現,還有著蒼老暗黃的黃斑。
雖然一如往日的溫柔,但是許久未見之後,喬庭淵隻是覺得何杏一瞬間蒼老了很多,心頭微微酸澀了一些。
“哎喲喂,就是你喬家有名的秀才公吧。”
“回來啦,回來啦,比從前見著要瘦也高了很多啊。”
……
喬庭淵走進院子裡,隻見眼前都是紅色布匹蓋著的幾個箱子。
他一時之間有些呆愣,直到何杏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明天就要定聘了,回來的挺趕巧,先去屋子裡歇會兒。”
“你那個屋子裡,雯娘已經打掃乾淨過了,被子都是新換上的,新進屋裡休息休息。”
何杏看得出來兒子臉上儘管是笑著的,但也帶了連夜奔波趕路的疲勞,眼下一片烏青。
眼下是冬季,不像往日三五天能趕回來,隻怕路上遇見各類的危險,都是很謹慎的降速了。
喬庭淵把帶回來的禮物都放好,才脫了衣服,在暖和、帶著陽光味道的被子之中昏昏
睡去。
耳邊是何杏與那些婆子們的說話聲,有的時候鬨,有的時候又樂嗬嗬的笑著。
等到他再醒過來的時候,還是何杏叫醒了他。
“彆睡了,兒啊,再睡晚上該睡不著了。”
何杏恨不得把眼睛搭在喬庭淵的身上,怎麼看都覺得看不夠。
這一分彆就有兩個月多,等到喬庭淵越來越大,恐怕日後會走得更遠。
何杏想到這裡,喜悅的心情也淡了不少。
不過當父母的都盼著兒女好,假若喬庭淵有出息了,離得遠一些,何杏的這個日子也是有盼頭的。
喬庭淵睡得還有一些懵,他一醒過來,就問:“商量的怎麼樣了?”
定聘當天男女雙發還是要設宴會,宴請各自的賓客,這一天是不收禮金的,但這一目的是在告訴親戚鄰裡,誰與自己家有了婚約。
在定聘之後的三年之內,若是不完婚,便可以解除婚約。
而如果在這三年之內,有一方悔婚還會受到仗責,嚴重一些的還有流徙一年多的懲罰。
壞了名聲之後也會影響家裡兄弟姐妹的嫁娶,不過喬庭淵卻覺得這個律法主要約束的卻是女方,不算很認可。
“明天正午把禮送來,請的人也都請到了,等會兒你爺爺奶奶也就上來了。”
何杏利落的把剩下的空房間收拾出來,因為最近兩個月喬成和喬庭淵都不在縣城裡的緣故,兩個老人經常上來幫忙,特彆是雯娘的婚事。
所以原先的雜物間也都清理的乾乾淨淨,擺上了家具,不過這一下子回來了三個人怕睡不下,可能就要讓安穗和喬庭淵睡一個屋子了。
喬庭淵一想到雯娘的婚事近在眼前,心裡五味雜陳,“姐呢?”
“她啊,挑布料去了。”
明天定聘的時候,不僅男方要送禮過來,女方還要回禮。
不過也不是富貴人家,都是平民百姓,所以禮物也不會太過昂貴,都是些布料茶酒之類的,男方會送個金指環。
牆角堆的禮物全都帶被拆散,給雯娘的東西都放在了她屋裡。
說話之間,雯娘趁著天色還沒黯淡下去,和自己的小姐妹一起也回來了。
雯娘嬉嬉笑笑的,轉身看見喬庭淵正站在門口,微微一笑的看著自己。
忽然就眼眶
泛紅。
喬庭淵柔聲安慰:“怎麼了?看見我太開心了不成?”
雯娘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小幅度的點頭。
她臉上還帶著遮擋的薄紗,一邊淚眼朦朧,看在喬庭淵眼裡還是從前的那個膽小羞怯的姐姐。
喬庭淵頓時手足無措,還是何杏出來把雯娘拉進去。
“娘知道你舍不得,但是趙沛人看著行,對你也好得很,是吧。不要總是想些其他的東西。……你弟這麼大的人了,是吧,也會照顧好自己。”
“可是平安——穿慣了我做的衣裳——”雯娘抽噎哭泣,被何杏安慰的好了一些。
何杏現在安慰人已經熟門熟路了。
喬庭淵才歇了一口氣,麵對著雯娘的眼淚,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邊的喬成正在樂嗬嗬的盤點趙沛送過來的禮品,再計算著出嫁時候給的嫁妝。
因為帶過去的太多,對男方臉麵上也不好看,隻能給一些值錢卻簡單的東西。
稍晚一些的時候,喬成又趕著車去把爺爺奶奶接過來,他們身邊還帶著那位買回來的童養媳,已經被養的白白胖胖的了。
一家人晚上又是說又是笑的,話題都圍繞在喬庭淵和光州城裡的鋪子上,可能是也意識到雯娘出嫁,心裡都不算舒服。
第二日,在喬庭淵剛醒,複習了一會兒書之後,何杏便焦急的走過來。
“趕緊給你說說等會兒該怎麼搞,彆人家來了你還不知道做什麼。”
喬庭淵乖巧點頭。
這事兒他也沒經曆過,還想了解清楚。
“等會兒那邊總共送有兩樣東西,一個是指環,還有幾封紙,紙裡有一張寫了送過來禮的單子。”
“你等會按著那個單子,把咱家回過去的禮也寫好,然後和送過去的禮放在一起,曉得了吧?”
何杏生怕趕不及,一咕嚕的全都說了出來。
“好,我現在先寫一寫,到時候直接對著抄上去。”
喬庭淵便在熱鬨的人群之中穿過,把堆著的回禮都一一的記在心裡,而後工整的寫在紙上,安穗手裡捧著墨水,因為地方太亂,實在是騰不出空餘的地兒放硯台了。
這些回禮主要是雯娘做的手工品,比如衣服手絹被子之類的,還有綢緞布匹以及男方送過來的茶酒水
果的一半。
因為畢竟是婚宴,本家的會來得早一些,再者就是關係好的,最後才是一般般的人。
喬庭淵餘光之中掃到了出嫁已久的大丫,身旁還跟著她的丈夫。
隨即他就看見了何杏的臉色有一刻的不善,但很快又堆笑起來和爺爺奶奶一起迎其他客人。
喬成看見了何杏的動作,無奈的摸了摸鼻子,畢竟還是大哥的孩子,喬成還是客氣的接待了。
其實大丫那家是沒有怎麼請的。
這年頭親戚之間,請人到家裡來參加這種喜事,自然不可能是你寫個像模像樣的請柬就可以了,還要親自去相熟的人家裡,挨家挨戶的請人家過來。
大丫那裡是托彆人帶的話,暗示的意思其實挺明顯的了。
難怪何杏擺臉色。
喬庭淵心裡算了算這筆賬,唰唰的在一旁寫下禮單。
旁邊還有親戚試圖和喬庭淵搭話,喬庭淵有一下沒一下的搭話,注意力還是放在禮單上,這要是出錯了就有點給雯娘丟臉了。
喬庭淵自然不敢大意。
親戚見喬庭淵的態度,便說起了村子附近的事情。
“那個趙氏的事兒你們聽說了沒有?”
“怎麼著?”
……
嘴碎的人已經按捺不住說起這個。
“不就是又找了個男人,家裡的兄弟都把她手裡的錢騙走了,人家男人一看她沒有嫁妝,可不就不樂意了。”
“現在娘家人的那些兄弟裡也都沒有人願意收留她的,都被明明白白的趕出去一個人過了。”
……
從前趙氏都把村子裡的女人惹了個遍,仗著喬家大伯老實掙錢,自然是沒什麼人說她。
現在她回了娘家,都等著看她的笑話,說的那叫一個暢快。
喬庭淵對這樣的事情沒什麼興趣,他拿著禮單、叫上安穗直接走了。
一群說閒話的人各自疑惑的看了對方一樣,他們還以為喬庭淵對趙氏也是記恨的,畢竟趙氏當時也是說了那樣狠毒的話。
轉眼便正式的開宴了,喬庭淵把寫好的禮單揣在身上,到處敬酒,喝不了多少,但是一家也抿了一小口。
喝的喬庭淵膚色帶了一些紅暈。
“來了來了,平安。”喬成趕緊拍拍喬庭淵,喬庭淵一瞬間也有一些緊張,下意識的
拿了一杯茶水喝。
趙沛那邊沒有什麼親戚,就讓從前和他爹娘要好的長輩來處理他那邊的親事。
此時來送禮的不僅有趙沛,還有一群人圍著轉。
喬成接過禮盒,把禮單給了喬庭淵,又留著在酒席上轉了一圈。
喬庭淵趕緊趁這個時間重新謄寫一邊,而後再把單子和回禮一起交給趙沛,趙沛被村子裡的婆子們,一句句的調笑都弄得硬漢一樣的人也紅了臉。
至於這場宴會的另外一個核心人物在趙沛來的時候就避到了屋子裡去,此時隻敢偷偷的從窗戶裡看了一眼趙沛。
一打開門的時候,一群小孩子圍了過來,都看了聲勢,知道是在定聘,上門來討喜糖吃。
喬庭淵把衣兜裡的糖分的七七八八了,目送著趙沛帶著回禮回去。
這是下定禮,過一陣子還有下聘禮,最後還有下財禮。
程序繁瑣。
但是窮人家或者是平民百姓都是走程序,送禮的話,哪裡來那麼多錢。
這頓的宴會愣是一直到了晚上才停,爺爺奶奶都有些吃不消的回房休息了,那個童養媳很機靈的在幫何杏一直收拾著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