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失敗感喚醒了疲憊,還是傷勢積累太重,狼倒在了村子的路上,被人救起。
為了調養身體,他在村子裡待了三年,帶著一個怎麼也想不通的問題。
我當時在乾什麼?
*****
平田慘劇三年後的春天,養好身體的狼出現在葦名城。
雖然臉上看不出,其實他心裡挺激動。上個月,他結識了一個來村裡賣東西的小販,叫【穴山】。此人竟然認識自己。
原來三年前,穴山還是個小偷。平田宅邸遇襲時,他趁亂潛入,想找找有沒有能順走的東西,當開店的本錢。
他不巧跟狼打過照麵,求狼放過自己。因為他不是盜賊一夥,狼便沒有要他性命。
等穴山離開宅邸時,看到一隊葦名家的足輕,由兩個武士大將帶領,匆匆趕來。他還覺得這幫人來得太晚了。
這些話,讓狼多少想起了那晚上的事。如此說來,神子應該是被帶到了葦名城。
於是狼動身了。正好穴山也想去葦名城開張,就和狼一同上了路。
葦名城門外,狼請看門的家丁向現在的葦名之主,【葦名弦一郎】通報一聲。就說是神子的忍者,想求見神子。
“神子已經死了!”
“沒錯,都是因為你磨磨蹭蹭!”
“那晚弦一郎大人趕過去的時候,隻看到了神子的屍體,偏偏你這家夥活了下來!”
“還有梟大人和蝶大人的死也是!說不定就是你暗中勾結賊人,不然那兩位大人怎麼可能敵不過盜賊之流!”
家丁們一個比一個憤怒,輪番斥責不知所措的狼。
神子,死了?
而且連蝶和義父都……
“這……”
狼想問更多的細節,想知道自己那個時候在乾什麼。但家丁們已經不耐煩了。
他們掄起手中的棍棒,給狼劈頭蓋臉一頓打。
狼咬咬牙,爬起來。
“至少,請讓我到神子大人的墓前……”
“大膽!”
又是一通亂打,狼又一次爬起來。家丁們愣了神,心說這人還真是夠難纏的。
於是他們把狼捆上,扣留,聽候發落。很快城中傳來命令。
狼未能儘職儘責,還來鬨事,理應處斬。念在其對神子確實一片忠心,且不殺他,而是丟進城南貯水城區的一座枯井中。
讓他在那裡自生自滅。
*****
在武士們押著狼前去貯水城區的時候。遠遠的,有三個人正暗中觀察發生的一切。
“啊,真沒勁。還以為那個忍者會硬闖呢,居然這麼乖巧,連釣上來的魚都知道撲騰兩下。”
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這俊秀的臉,可能都不到二十歲。亮棕色的短發,穿了一身黑,樣式明顯與葦名當地,乃至整個日本都不一樣,更接近於現代人。
“所以禦主叫咱們來乾啥啊?想殺他直接動手不就得了。扔在井裡是準備圈養嗎?還是說想玩折磨人那一套?”
他懶洋洋地說著,眼神裡的期待消失殆儘。
“誰知道呢。”
回答他的是一身紅衣的男人。被紅頭巾包住頭,臉部,肩膀,雙手,雙腿,身上許多部位都套著朱紅的裝甲,帶著仿佛會流動的花紋。
這打扮怎麼看都是狼的同類。他露出來的眼睛,還一直死死地盯著狼。
“但我認為他不會就此消沉下去,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話。”
“是啊,他也是那種為了特彆的人,可以奉獻自己……咳咳……”
第三個男人套著簡樸的白色坦胸布衣,與這個時代很一致。不過他身體似乎不太好。
咳了兩聲就彎下腰,藍色的長發落下,遮住半張臉。這憔悴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擔心他是不是命不久矣。
明明和那個黑衣男子差不多年輕。
“……既然他沒有鬨事,”白衣男子直起身子,“就放他一條生路吧。”
“啊咧?這真不像是你能說的話哎。”黑衣男子調侃道,“明明他跟咱們三個一樣,身上的血腥味都能把死人嗆醒再嚇跑了。”
“哈哈哈,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知道活著有多好啊。”
紅衣男子聽著兩人的話,不發一語,仍然隻是盯著狼,直到他不在視線之內。
“回吧。最近戰事吃緊,禦主應該還有其他命令。”
嗖——
說完,紅衣男子就消失了。
白衣男子苦笑一聲,黑衣男子嘀嘀咕咕,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邊聊邊回。
*****
這口枯井連接著一座地牢,算是地牢的一個出入口,所以還挺寬敞。
狼坐在牆角,一動不動。從被投入井中到現在,不知過了多久。
井口附近的地麵有一部分缺口,正好在狼的頭頂。
葦名是山地,常年能看到雪。即使是春天,夜晚也會吹過寒風,帶下紛紛花瓣。
順著缺口飄進來,落在不動的狼身上。
他頭靠著膝蓋,閉著眼。
就這樣死了吧,他想。沒能保護好主公的忍者,沒有存在的價值。
嚓——嚓——
頭頂有踩過草地的響動。這個節奏,是人。走得不快,而且很輕,可能是孩童或者女人。
狼沒有興趣理睬。直到那個人說話。
“忍者啊,請醒一醒。”
是一個女人。
“你的主公,還沒有死。”
噠——
隨著女人的言語,有一封書信順著缺口落下,落在狼的身邊。
他慢慢抬起了頭。
向上望去,已看不到人影。他拾起那封信,借著月光讀起來。
讀罷,他將書信重新折好,塞進衣服裡。
很不可思議。明明許多天沒有進食,但他的眼神仍然有光,身體仍然有力氣。
他跑起來,跑到井口下。飛身躍起,來回蹬著牆壁,幾下就躍出井口。
信裡說神子活著,還說了神子現在的位置。比起家丁的話,狼更願意相信這封信。
忍者的戒律,必須遵守。
他眺望遠處的一座三層小樓,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