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經賜死了通貴人,對外隻宣稱是病逝。取消葬儀,不入妃陵,她的父兄朕會找個由頭將他們貶庶人。”康熙合上書,耐著性子解釋道。
繡瑜差點冷笑出聲。通貴人不過是個跳梁小醜,下毒之事鬨得滿城風雨,可最終隻懲罰了幾個禦膳房的廚子。這般雷聲大雨點小,她不信康熙沒有查出點什麼。
她終於知道為何康熙明確支持太子,其餘八龍還拚上性命也要鬨得風風雨雨。都是龍子鳳孫,一個能呼風喚雨,其餘的被害了性命也不得伸冤,如何能夠甘心?
她這樣想著,不知不覺攥緊了拳頭,手心裡浸出冷汗。
康熙見了一歎,掰開她的手握了,強行往懷裡一帶:“你啊,就是個多心的,不樂意都寫在臉上了。難道朕就是那種心眼偏得沒邊,不辯是非善惡的人嗎?”
“臣妾不敢。”
“嘴上說著不敢,心裡其實是在怨朕來著。”
“臣妾……”
不等她辯駁,康熙突然湊到她耳邊說:“僖嬪病了。”
“嗯?”繡瑜不由愣愣地看著他。
康熙眼睛裡透出意味深長的光:“她侍奉朕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特意’派了顧太醫去為她診治。”
他著重強調了“刻意”二字。繡瑜不由疑惑,難道真是僖嬪指使通貴人用這麼粗淺的法子,來害胤祚?這段位可比她姐姐差遠了。
要知道元後在的時候,六個庶出的皇子隻活下來一個,可至今沒人看得出她動了什麼手腳。這才是神級的玩法。像公然在宮宴上下毒這種粗糙大膽的計謀,隻能是通貴人這種沒兒子沒位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才能想得出來。
康熙很快為她解答了疑惑:“最近溫僖和皇貴妃宮裡也出了不少事,索額圖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些。太子不是不知事的,老六的名字朕對他早有解釋,你不必再擔心這些有的沒的。”
繡瑜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處置僖嬪並不是因為這次下毒罪證確鑿,而是數罪並罰。
雖然都是盼著太子登基,但在對待其他皇子的態度上,康熙跟索額圖立場截然不同。一個希望太子友愛兄弟,另一個卻盼著太子與其他皇子離心離德,互相暗害,隻能依靠母族。索額圖竟敢把手伸進後宮之中,康熙隻怕剁了他的心都有,自然不會包庇僖嬪。礙著太子的麵子,隻好叫她“病逝”。
繡瑜這才鬆了口氣,由衷地笑道:“皇上跟太子親密無間,真是大清之福。”
她這話可說到康熙心坎裡去了。康熙最得意的事情莫過於跟心愛的繼承人坦誠相對,連皇位繼承和懲罰他母族這樣的事,也可以直言不諱。
索額圖處處以皇太子的叔祖父自居,卻忘了太子是愛新覺羅家的太子,不是赫舍裡家的太子。
“這次僖嬪的事,朕也會對太子直言不諱,讓他下令給僖嬪送一杯酒吧。”
康熙這是好意,怕太子將來對胤祚有心結,乾脆叫他親自給僖嬪定罪。可是叫一個九歲的孩子,下旨毒死自己的親姨母。繡瑜不由心裡一顫。
此刻太子與康熙父子關係親密無間,自然會覺得索額圖多此一舉、僖嬪罪有應得。等日後他們父子倆嫌隙漸生,太子跟赫舍裡家越走越近,難免就會把姨母的死怪到小六頭上了。
繡瑜放緩了聲音勸道:“皇上這樣為臣妾母子打算,這份恩德臣妾永遠都會記得。可臣妾不得不鬥膽勸一句,太子終究還是個半大孩子呢,這些生生死死的事不吉利,還是避著他些吧。僖嬪罪有應得,可皇上仁德,就讓她悄無聲息地‘病逝’吧。”
她這樣做也是為了康熙。這個男人雖然渣,但是在此刻他還是像一麵堅不可破的盾牌,嚴嚴實實地護著他們母子。康熙不懂教育心理學,現在他教會了年幼的太子依仗權柄毒殺姨母。將來太子大了,懂得權勢的好處了,也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這個妨礙他登基的父親。
見他麵露猶豫之色,繡瑜繼續勸道:“孩子都依賴父母,元後早逝,太子對僖嬪的感情不一般。皇上先瞞著他,等太子長到十二歲入朝聽政,再將一切和盤托出。那時,太子必定更能體會皇上的苦心。”
提及元後,康熙緊鎖的眉頭終於放鬆了幾分,點了點頭:“那就依你之言。”兩人靠在一起說了許久的話,隔著寢衣肢體相貼。康熙突然伸手撫摸著她脖頸處光滑的皮膚,奇道:“你這次懷孕倒不同於以往,似乎更白淨了些。樂天曾有詩雲‘溫泉水滑洗凝脂’,朕當時不以為然,如今細細品來,倒有些味道。”
這車開得猝不及防,然而繡瑜已經不是當年輕易被撩得臉紅的小姑娘了,八個月的肚子,老康還能拿她怎樣?繡瑜斜眼看他,眼波流轉,唇角微翹:“生兒醜母,皇上是說臣妾以前醜了?”
“哼,不識好歹的東西,誇你也不成。這麼酸,莫非這次懷的是個女兒?”康熙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轉頭從書架上拿了本《側帽集》,念道:“夕陽誰喚下樓梯,一握香荑……”
隻一句,繡瑜就奇道:“皇上怎麼讀起納蘭侍衛的詞了?”後世人人都說容若得康熙看中,繡瑜穿過來才知道,這個男人最是小心眼了。他仰慕漢學,很希望自己能像後世開國太1祖那般,上馬征戰四方,下馬揮毫做詩一樣傳唱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