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瑜操勞一晚, 一放下心來,腦子就一陣陣發暈, 意識漸漸模糊。
再度睜眼的時候,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康熙一身朝服寶冠, 坐在她床邊。
“皇上?小六怎麼樣了?”繡瑜清醒過來, 下意識就要翻身坐起。
“彆動, 你好好休息。”康熙順勢攬了她的肩膀, 把她按回床上坐著:“小六沒事,朕已經安排了太醫院小兒脈科的朱醫正等三人專門為他診治。他睡著了,暫且沒什麼大礙。”
繡瑜急切地問:“可查出來了,六阿哥所中為何毒物?”
竹月屈膝回稟道:“娘娘,是那紅豆糕。”
原來那碟紅豆糕擺盤成一個金字塔型, 銀針測毒隻測了表麵的幾塊, 嘗膳太監也不可能把點心全吃光了。隻有那靠裡側的幾塊被人下了毒, 胤祚吃的時候又是用手拿的, 沒有用銀筷,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中了招。
屏風後的何太醫躬身回稟:“娘娘,這紅豆糕的色澤過於豔紅, 易溶於水且水麵微微泛紅, 依微臣看倒不像是什麼厲害的□□, 更像是畫畫用的朱砂。朱砂味甘性寒, 本可入藥, 但是不能大量服食, 更不能煎煮火煆,否則會有劇毒。”
“朱砂?”繡瑜稍微放心。拜高中化學所賜,她隱約記得朱砂好像是某種硫化物,中毒的原理是加熱後會產生汞,但是汞被人體吸收的比例並不高,以致於很多人都不知道朱砂有毒,甚至有帝王長期服食朱砂製成的丹藥,拜某部宮鬥劇所賜,她還知道以上的帝王包括她家小四。言而總之,想來小六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一旁的朱醫正摸著胡子微微疑惑:“這糕點上的朱砂分量不輕。六阿哥吃了三塊,卻沒有中毒太深,實在是皇上福澤庇佑。”
繡瑜心裡咯噔一聲,轉而對康熙笑道:“說到這個,皇上可得好好獎賞何太醫一番,昨夜他匆匆趕到永和宮,教嬤嬤們先用了催吐之法,又用了巴豆湯加快毒物排出。如今小六平安無事,想來就是這法子起了作用。”
康熙點頭:“臨危不亂急中生智,的確難能可貴。傳旨,何太醫官升一級,賞白銀千兩。”
何太醫也不傻,當即跪地謝恩。德妃娘娘強行把這頂高帽子強行按在他頭上,自然有她的用意,自己好好戴著就是了。
繡瑜歎道:“是臣妾連累了六阿哥。” 那紅豆糕是她桌上的點心,因為胤祚連吃了三塊,清廷規矩食不過三,所以才被撤下去了。
其實不能怪她大意,實在是宮宴上下毒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妃嬪爭風吃醋,那是等同於謀逆的大罪,少說也是誅滅三族的下場。後宮前朝的爭鬥無非是為了榮寵,誰會做出這樣費力不討好、累及家族的事呢?
康熙也是異常憤怒,他夭折過很多兒子,但都是因為那些孩子天生不足,這次卻是有人蓄意暗害。況且宮宴上出現劇毒,已經直接威脅到了他的安全,身為富有四海的君王還有什麼比失去生命的威脅更讓他感到憤怒呢?
康熙一番雷霆之怒下,紫禁城被翻了個底朝天。半個禦膳房的宮人塞滿了慎刑司的地牢。驚奇嬤嬤們點燈熬油,加班加點地審訊犯人。無數宮人去而不返,整個紫禁城風聲鶴唳。
沒想到最後揪出的真凶,竟然是一個大家都想不到的人!
“通貴人?”繡瑜愣了好長時間,才從記憶裡翻出這麼個人來。通貴人位份低不得寵,自從以前的九阿哥夭折之後,就從大家的視線裡消失了。這樣曇花一現之後迅速變成背景板的女人,在後宮裡多如牛毛,麼會跑到宮宴上興風作浪?
康熙麵沉如水:“那拉氏已經招供。她的身邊的宮女也證實,那拉氏自從九阿哥夭折之後一直對你頗多怨恨,經常口出詛咒之言。這一二年以來,竟然有些瘋瘋癲癲,神誌不清。那糕點裡的朱砂正是出自她手裡,跟內務府的記檔吻合。禦膳房的墩子也證實她身邊的小太監曾經鬼鬼祟祟出入後殿。”
繡瑜卻覺得不對勁,通貴人跟她有仇不假,可是現在兩個人根本不是一個段位上的了。換言之,她們已經沒有利益衝突了,通貴人怎麼會單純為了泄憤,就不顧父母族人的性命,犯下誅九族的大罪呢?她又憑什麼接近禦膳房呢?
繡瑜一抬頭就看見白嬤嬤欲言猶止的臉,心裡突然一跳,猛地記起通貴人居住的啟祥宮,主位正是僖嬪。這一年以來,兩人的關係非常密切。
如果真是僖嬪指使的,這事情就複雜了。僖嬪是太子的親姨母,如果處置了她,叫太子和小六日後如何相處?康熙又豈能允許心愛的太子背上一個謀害兄弟的疑罪?
繡瑜捏著帕子的手已經冰冷一片。
康熙最近常常留宿永和宮,陪她用膳。某日又像懷胤禛的時候那樣,拿了本《道德經》非要給孩子念書,還故意說笑討她開心:“依朕看,你這法子還是有點用的。都是你生的,一樣的聰明,但是老四讀書卻比老六強上不少。”
繡瑜卻笑不出來。同樣的場景,在那個時候是“賭書消得潑茶香”的安逸閒適。如今再度西窗對坐燃紅燭,卻是一種可笑的補償。她心情激蕩下,連聲音都冷淡了:“皇上這是嫌棄六阿哥了嗎?”
康熙愣了一下,卻沒生氣,反而好脾氣地攬著她的肩膀:“怎麼會?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個個都是朕的兒子,朕哪個都喜歡。”
他如今表現得越溫柔體貼,繡瑜反倒更心寒。她又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心病,不由更加心急如焚,乾脆趁機求道:“皇上,小六這名字,福氣太大了些。隻怕他壓不住這福氣,所以才有這些劫難。不如請皇上收回成命,另賜他一個名字吧。”
“胡說!朕的兒子有什麼福氣受不住的?”康熙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