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的長兄鄂倫岱是滿京城出了名的混不吝。
孝康皇後的母親佟老夫人活著的時候, 把這個大孫子當眼珠子、心肝子。他母親佟夫人又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那真是當鳳凰蛋一般養大的。
他老爹佟國綱雖然是一代名將,但鐵漢子也頂不住母親和發妻的兩泡眼淚啊!鄂倫岱就這樣霸王似的橫行京城多年, 連康熙都拿這個表弟沒辦法。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賀姨娘是在佟夫人坐月子的時候懷上法海的。佟國綱在嫡子剛剛落地的時候, 偷吃了夫人的丫鬟, 本就心虛, 又素來懼內, 隻能對佟夫人欺負法海母子的事睜隻眼閉隻眼。
法海從小就是兄長撒氣取笑逞威風的第一對象, 挨打受罵都是常事,所以見鄂倫岱氣勢洶洶地帶了一幫家丁來學裡,德穆趕緊過來通知他避一避。
三人往小門那邊溜去。晉安不由抱怨:“你大哥這些日子不是忙著跟順承郡王府的幾個阿哥,比賽養鴿子嗎?怎麼又有空來找你晦氣了?”
法海僵著臉一言不發。
三人急匆匆出了角門,從小巷裡出來上了正街, 卻不巧剛好遇上鄂倫岱凶神惡煞地帶著人從國子監出來。兩撥人迎頭碰上, 鄂倫岱一把推開擋在前麵的兩人, 對著法海提拳就打。
鄂倫岱竟然當街打人, 圍觀的人俱是一驚。隻有承恩公府的小廝們麵不改色, 輕車熟路地站成一個圈,驅趕那些圍觀的路人。
“你!”晉安下意識想上前阻攔, 卻被德穆死死拖住, 意味深長地衝他搖了搖頭。
人家總歸是一家人, 晚上還要進一家門。他們現在出手相助, 鄂倫岱這口氣憋在心裡, 法海隻會更受罪。
晉安雙拳緊握, 猛地推了他一把:“快,快去步兵統領衙門報案!”德穆如夢初醒一般,拔腿就跑。
鄂倫岱揪住法海地衣領把他從地上拖了起來,喝道:“混賬!你在我母親的湯藥裡加了什麼東西?!”
晉安一愣,突然想到那位佟格格之死,才知道鄂倫岱這場氣是怎麼來的。
法海一言不發,趁著兩人距離拉近,突然猛地提膝向他腹部撞去。鄂倫岱始料未及,當即疼得“哎喲”一聲,跌坐在地。家丁們趕緊圍上來,扶了他。
鄂倫岱這下動了真怒,猛地揮開眾人,取了腰間浸了桐油的烏金銀頭馬鞭在手上:“給我按住他!”
法海眼中終於露出驚懼之色,隻是強撐著不肯低頭。
鄂倫岱居高臨下,一鞭子正要揮出,卻被人從身側鎖住了手腕。晉安一邊暗罵德穆動作太慢,一邊強笑道:“佟爺,你們骨肉兄弟的,有話好好說,何苦在大街上動鞭子呢?”
鄂倫岱掙了兩下,死活掙不開他的控製,怒道:“給爺滾開!你算什麼東西?球囊的,烏雅家要沒有德妃,給爺提鞋都不配。”
旁邊承恩公府的小廝也有會功夫的,上來兩個人纏住了晉安。
鄂倫岱甩了幾鞭子,法海還是一聲不吭,越發讓他心裡火大,手上漸漸失了分寸,鞭子動得越發急了。
那鐵鞭入肉的聲音聽得人背後發寒,圍觀的路人眼裡漸漸露出驚駭之色,青石路麵上留下血紅的痕跡。就連鄂倫岱帶來的小廝們也怕了。晉安擒住一人,喝道:“還不去攔住你們爺!真出了人命,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如夢初醒地撲上去,抱腳的抱腳,抱胳臂的抱胳臂,七八個人牢牢地把鄂倫岱鎖在原地。
國子監的同窗們滿麵駭色,議論紛紛,當即就有一個人滿麵怒色地質問:“沒王法了!國子監是聖人教化之地。你怎可在國子監門口責,責打監生?”
“國子監?”鄂倫岱冷笑,他素來喜武厭文,當著和尚不罵禿子,這話可犯了他的大忌諱了。他抬眼望著黑漆填金的匾額,冷笑著走到渾身是血的法海麵前,高高抬腳,穿著厚重鹿皮馬靴的左腳,對準法海寫字的右手,狠狠地踩在了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