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心緒起伏難以安枕, 繡瑜讓人煮了安神湯來,命人看著他, 方才退出來。
門口零零散散跪了二十來個宮女太監,打頭一個是胤禛的乳母謝嬤嬤。此番出事, 平日裡近身伺候胤禛的二十多個宮女、太監們都被提了去慎刑司。如今院子裡隻剩下一半的人不說, 而且宮裡的奴才都把跟紅踩白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皇貴妃寵愛胤禛, 她掌管六宮的時候, 內務府的人當然上趕著巴結謹兒等人。這些奴才仗著胤禛的勢, 四處掐尖要強,皇貴妃也不理論。更彆提還有宮外的各種“孝敬”了。繡瑜可知道,蘇培勝淨身不過五年的時間,他在河間府的家人就已經治下上百畝良田,使奴喚婢, 做起老爺來了。
如今皇貴妃失勢, 她若不把這些人壓住了, 胤禛還得受奴才們的氣。
繡瑜在台階上站定, 俯視眾人:“非常時期, 你們更要給本宮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伺候著。本宮用人一向不問出身,若是好了, 日後四阿哥身邊再進新人也越不過你們去。若是不好了, 本宮就送你們進慎刑司與其他人作伴。”
她疾言厲色, 眾人反而鬆了口氣, 齊聲應是。皇貴妃眼看要倒, 四阿哥年紀尚小, 主子不得勢,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少不得跟著沒臉麵。德妃願意花功夫訓斥威懾他們,反倒比不聞不問要強。
繡瑜又委派了永和宮的宮女夏香頂了以前謹兒的角,貼身伺候胤禛。院子裡的事則由謝嬤嬤總領。雖然身在內宮,但是她竟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事情一件件一樁樁分配到人,權責分明。
繡瑜又冷笑道:“咱們先說後不亂。你們那些收銀子、認乾親、傳小話的本事,瞞得了彆的主子,卻瞞不了本宮。”
眾人心中駭然,無有不服,低眉斂目地應了。
竹月用眼神詢問她是否要賞。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恩威並濟才能真的收服人心,主子對六阿哥、九格格身邊的人都是這樣。
繡瑜明白她的意思,卻隻搖了搖頭,便上了轎子。小六九兒年紀小,當然要她這個母親出麵。胤禛逐漸開始知事,她先扮演一回惡人又如何?
謝嬤嬤安置了眾人,回屋上夜,卻見胤禛披著衣裳坐了起來,神色迷茫不定,見了她就問:“嬤嬤,我做錯了嗎?”
謝嬤嬤歎息著上前,扶他躺下:“阿哥還小,德妃娘娘不會計較的。”
胤禛聞言更加迷茫:“可是,可是皇額娘病了。真的,那日我親眼見她咳得好厲害,帕子上都是血。完顏嬤嬤見了,哭個不停......”胤禛說著雙手握拳,聲音拔高:“都這樣了,她為什麼還要殺佟七娘?為什麼還要害六弟?”
謝嬤嬤左右為難,隻得摟了他安撫著:“四阿哥,您還小,這都是大人考慮的事情。皇上會秉公處理的。”
他還小嗎?胤禛看著自己瑩白如玉的小手,身在局中,卻不是執棋之人,他頭一次這麼渴望快點長大。
“皇貴妃病了?”繡瑜抬眼淡淡地看向單獨找她稟報的謝嬤嬤。
“是。”謝嬤嬤鼓起勇氣在她的注視下,抬起頭說:“四阿哥親眼所見。奴婢猜想這個消息該對娘娘有用才是。”
咳疾,肺上的病,在這個時代幾乎是無解的。身患絕症的人還有心情四處害人?繡瑜心裡一時轉過萬般思緒,卻隻對謝嬤嬤說:“起來吧。好好伺候四阿哥。”
不管謹兒是誰指使的,皇貴妃憑借胤禛的關係,就像一顆釘子,在永和宮牢不可破的防衛上鑽出一個洞來。她無論如何都要填上這個窟窿。
康熙頹然地坐在太皇太後旁邊,他派人去調查佟家與那苗人往來的細節,尚且無果。暗衛卻探出另外一件事來,佟家前些年與拈花寺往來密切,每年都有大筆的香火銀子流進拈花寺。然而在去年靖元和尚莫名其妙圓寂之後,雙方就突然斷絕往來。
康熙瞬間覺得不對,派人一查,卻在靖元的占卜記錄中赫然看到了佟府的條子,上麵記載的卻是老六的生辰。靖元說老六有早夭之像,讓自己少疼些他。現在看來,不過是有心之人嫉妒德妃和老六的恩寵,借機抹黑罷了。
康熙沉浸在被愚弄的憤怒之中,心底最後的幾分憐惜快要被消磨乾淨。母家出了這樣不光彩的事,他自覺無顏麵見太皇太後,可他終究是個男人,麵對內宮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隻得向老祖母問計。
太皇太後沉吟片刻,計上心來:“皇貴妃的親妹妹聽說今年已經十二歲了,生得齊整乖巧。”
佟佳氏是帝王母族,絕不能背負罪名。這件事情的定性隻能是內宮爭鬥,女人間的爭風吃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