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 / 2)

在料峭的春風中,登高望遠、臨湖觀景聽起來似乎是件詩情畫意的事。

可現實是, 正如南方人乍一到了北方, 很難適應那呼氣成冰的天氣。幾個阿哥頭一次到南方,同樣覺得那春風裡的寒意無孔不入。此刻天上又飄起細如牛毛、密如鬆針的小雨, 和著湖邊的風打在身上,濕冷之意浸入骨髓。

他們本就騎了大半日的馬, 體力急劇消耗, 偏偏康熙在場,誰也不敢輕易叫苦。這個時候午膳挑三揀四的危害就顯露出來了。康熙叫了幾個小阿哥回華蓋底下避雨,即便是這樣身子骨稍弱些的三阿哥還是凍得直哆嗦。

胤禛兄弟跟三阿哥、五阿哥擠在一頂華蓋之下,即使有禦前侍衛站在外側擋住些許寒風,也依舊冷極了。平日裡那些誰弄濕了誰的功課、誰踩死了誰的蛐蛐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早被拋在腦後。四個難兄難弟麵麵相覷, 不著痕跡地站得更緊了些,抱團取暖。

唯有大阿哥輕蔑地看了一眼這群奶孩子,龍行虎步跟在康熙身後,彰顯自己作為長子的偉岸風姿。

恰好靳輔正在跟康熙報告工程遇到的麻煩:“河水流量極大,難以估量, 是以工程難有進展。”

胤褆早已出閣在禮部辦事,經常接觸外國來使, 跟湯若望、南懷仁等西洋傳教士極熟。此次得知康熙要來巡視河工早已做足了功課,聞言連忙獻計:“皇阿瑪,可用西洋算術。先測量閘口之寬窄, 然後以鐘表計時, 測算出每一瞬河水之流量, 如此一來,一晝夜水流多少就可以推算了!”

康熙身為數學發燒友,瞬間懂了兒子的意思,眼中異彩連連,連連點頭:“可以一試。”

要知道古代的計量方法非常感性,地方上報洪水的折子裡經常用“勢不可擋”、“席卷千裡”、“浮屍累累”這樣隻可意會不可量化的描述。皇帝看了隻有一個感覺,就是懵。到底有多少人受災、怎麼賑災、怎麼治水?一概不得而知。

河道總督靳輔也吃了一驚,在大多數官員還在靠“祭河神”治水的年頭,這樣踏實有效的辦法,居然是天潢貴胄的皇長子提出來的!他不由對大阿哥高看了兩分,一番言談之後更是視其為治世賢臣。

再結合剛剛年僅八歲的四阿哥之言,靳輔不由歎道:“皇上英明無雙,皇子們亦各有所長,微臣拜服!”

這真誠的馬屁可拍到康熙的心坎裡去了,他八歲喪父,九歲喪母,又死了這麼些老婆,隻好把對親情的渴望全部寄托在這些孩子身上。靳輔誇皇子們,比誇他本人還要讓康熙高興!他大笑著拍打胤褆的肩膀,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這下又輪到皇太子意難平了,就連小阿哥們也忍俊不禁。

“大哥何時這樣博學多才了?”三阿哥年紀大些,跟大阿哥一起上過學,聞言不禁偷偷跟五阿哥咬耳朵,“還西洋算術,他連羅馬數字都認不全呢。還說一像柴火棍,十一像拄拐棍兒,二中間畫道橫杠就是絞刑架......”

他一時嘴快,話一出口就馬上後悔了,太子排行第二,怎麼能在他麵前說這麼不吉利的比喻呢?

三阿哥住了口,五阿哥低了頭,胤禛拿胳膊肘捅了捅一臉興致勃勃的胤祚。場麵頓時沉寂下來。

太子氣得臉色發白,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牽強附會的笑話,若是計較就顯得他小心眼。可這話偏偏是他的死對頭老大說的。羅馬數字裡的二不過是兩條豎杠,胤褆把它比作什麼不好,偏偏扯上這晦氣的東西,焉知他沒有怨懟之心?

太子氣不過,忍不住遷怒多話的老三,開口嘲諷:“‘蹇驢斜背風中纖,可惜馬蹄歸路遠’,老三,你有空說話,怎麼不騎馬去?”

這下連胤祚也聽懂了,差點露出笑來。

三哥總愛舞文弄墨,標榜自己能詩擅賦。這兩句曲是漢族詞人朱彝尊,早春冒著寒風騎馬遊湖時所作,最得三阿哥喜歡,題在皇阿瑪賞的鍛麵扇子上,時不時展開吟詠一番,深秋了還舍不得放下。

結果真來了湖邊,他又一路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凍得縮在華蓋底下瑟瑟發抖了。

五阿哥臉上也露出竭力忍笑的古怪表情。胤禛臉上卻沒什麼笑意,還不著痕跡地瞪了胤祚一眼。

太子爺點點頭,這群小的裡麵,就老四還是個沉穩的。他不樂意跟一群半大孩子待在一起,起身出去了。胤祉卻覺得丟臉,不肯再跟兄弟們說話,獨自站到角落裡躲得遠遠的。

此時又是一陣寒風吹來,胤祚畢竟年紀小,早已累得腿軟。隻是額娘和皇阿瑪不在身邊,他也少了很多嬌氣,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不肯頭一個叫苦,才咬牙撐著罷了。

“叫你彆來,偏要跟著!”胤禛也發現了弟弟的不對勁,輕聲罵了一句,不著痕跡地跟他換了位置,把胤祚推到裡麵,和五阿哥一起把他遮得嚴嚴實實的。

他護住了弟弟,卻高估了自己。這堤壩足有十餘丈深。胤禛不經意地往下一打量,卻見底下湖水洶湧奔騰,像一條被束縛著的銀龍,咆哮著衝向遠方。

他突然莫名覺得心慌,腦海裡陣陣暈眩,心臟砰砰亂跳,仿佛腳下已經踩空,好像立時便要被那水流卷走似的。

“四哥!”胤祚發現不對,和五阿哥上來一左一右扶了他,隨行的太醫提著小藥箱快步趕來,早有機靈的侍衛跑去通知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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