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眾人把胤禛扶到靳輔的小院裡,他又什麼事都沒有了。隨行的太醫經驗豐富,立刻判斷出胤禛隻是畏高而已:“小孩子身形未成,神魂不穩,確實有些人會格外畏高。不必用藥,等他們長大成人,自然會痊愈。”
雖然隻是虛驚一場,但皇子們何等金貴?康熙還是放棄了憶苦教育,帶著兒子們迅速返回了繁華的蘇杭,下榻江寧織造曹寅的府邸。
皇子們的生活條件這下迅速得到改善,江南素喜奢靡講究,曹家所用之物較之皇宮也相差無幾。甚至有的地方,還猶有過之,比如胤褆雖然已經得了兩個司裘的宮女,但是卻被惠妃一日三遍地嘮叨,不得親近。
可這回,曹家給他和皇太子一人準備了四個坐如靜花臨水、行如弱柳扶風的美貌漢女。兩人都是知了事的,起先擔心皇阿瑪不喜,還端著。可後來見了曹家給皇阿瑪準備那個,才是真的西施再世、王薔重生。父子三人達成默契,笑納了曹家的孝敬。
胤祚卻有些悶悶不樂,就連曹家請了南邊有名的雜耍班子,帶了受訓過的猴兒、狗兒來討幾位小主子開心,他也覺得索然無味,索性出來在走廊角上對著塊假山石發呆。
這些都瞞不過胤禛,他跟出來順手甩了件褂子給胤祚:“穿上,這園子水氣重,彆著了風寒。”說著像繡瑜常做的那樣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想家了?”
“恩。”胤祚悶悶地點頭,在石凳上癱坐下來,“我想額娘了。”
他一向是個精力旺盛的孩子,剛出京的時候,瞧什麼什麼新鮮,路途中減免了功課,又有這麼多哥哥陪著,胤祚當時恨不得在外頭玩上三年五載就好了。
可如今,才三月有餘,他就忍不住想額娘,想妹妹,想額娘的貓和他的狗。尤其是,皇阿瑪出京之後,好像變了個人。
雖然還是對他溫言細語,但是康熙作為君王、作為男人的一麵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他眼前。胤祚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恨過、討厭過哪個人呢!但是看到皇阿瑪身邊那個嬌嬌弱弱的女人,再看皇阿瑪看她的眼神,胤祚總覺得心裡堵堵的,莫名其妙地不舒服,然後就更想家了。
“四哥,皇阿瑪為什麼要收下她?額娘怎麼辦?為什麼不能像在宮裡一樣呢?”胤祚說著,噘了嘴地蹲下去,一下一下地揪著花圃裡的藤蔓出氣。
胤禛一時語塞,他從小就知道皇阿瑪不會一直駐足承乾宮,承乾宮隻是後宮的一部分,後宮又隻是皇帝生活的一部分。除了額娘,皇阿瑪還有彆的女人,除了女人,他還有兒子,還有江山大業,還有青史上的萬古英名值得去追求。
可是在胤祚心裡,康熙就隻是以一個父親的形象出現的。高大偉岸,幾近完美。胤禛此時也體會到繡瑜當初的為難——既想弟弟快點長大,但是又覺得真像未免太殘忍。
但是想到這些天他自己的心事,胤禛還是硬起心腸,一個爆栗敲在弟弟頭上:“你是不是傻啊?和宮裡一樣?宮裡就隻有額娘一個女人了嗎?”
胤祚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太過天真,捂著腦袋支支吾吾:“至少永和宮.......”
“永和宮?永和宮沒有彆的女人不是皇阿瑪垂憐,而是額娘手段高明,又運氣好連續生了我們兄妹三個罷了。”胤禛嚴肅道,“你可知道良貴人是誰?”
“良貴人?”胤祚不由饒頭,康熙後宮的貴人少說也有小二十吧,他隻覺得耳熟,卻死活想不起來。
“良貴人是八弟的生母!”
“啊?八弟不是惠額娘的兒子嗎?”胤祚說完瞬間明白過來,良貴人位份不夠,八弟寄養在惠額娘膝下,就跟當初的四哥一模一樣。
如果額娘當初沒有得封妃位,四哥豈不是跟八弟一樣,長到現在還輕易見不到母親的麵?
“還有,你可知道為什麼額娘跟皇伯父一家如此親近?”
這個胤祚是真的渾然不知了,裕親王夫婦一向待他極好。胤祚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頭上頂著根草茫然道:“難道不是因為皇伯父喜歡我嗎?”
胤禛腦袋上蹦出滿頭的井字,看在這是自己同胞親弟的份上,忍住問候他母親的衝動:“你個傻子!因為額娘懷我的時候曾被人故意從坤寧宮的台階上推下去,伯母救了我們的命!”
“啊!”胤祚聽得下意識扯斷了一根粗壯的藤蔓,從他記事起額娘就是永和宮的德妃娘娘了。四哥更是身份最高的皇子之一,哪裡想過還有這些艱辛的往事?他不由更想快點見到額娘了。
“四哥,你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胤祚並不傻,隻是以往父母兄長創造的寬鬆環境讓他不必要去思考太多就能過得很好。如今胤禛慎重其事地說這番話,立馬讓他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我......”胤禛手掌握拳又鬆開,還是沒有把自己的心事說出口,裝作不耐煩地數落:“我看你比小奧還笨,實在忍不住了!回去吧,下人們該來找了。”
聽到胤祚毫無察覺地跟在他後頭嘰嘰喳喳,胤禛鬆了口氣,可想到那日湖堤上的所見所聞,他又不禁心裡沉甸甸的。
大哥的玩笑之語,三哥的一時嘴快,就能讓二哥發怒,可見他心裡十分在意這些陰陽玄說。太子沒有容人的肚量,將來他位臨九五,胤祚的日子可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