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也到了討狗嫌的年紀。自打南巡回來之後, 他總覺得自己見了世麵, 整個人膨脹得不要不要的, 走路都把手背在身後,踢著小方步。比下了蛋的母雞還驕傲神氣,就差“咯咯噠”了。
在學裡, 他拿著千裡迢迢帶回來的泥捏人偶、白象燈,嘴裡說著半真半編的沿途趣聞, “我們打的魚, 有床那麼大”、“南方的夾心餑餑, 是用拳頭那麼大的蜜蜂采的蜜做的”等等,把剛進學的傻白甜七阿哥哄得一愣一愣的。
胤禛聽得嘴角抽搐, 豎起本書擋住臉, 一言不發任他裝逼。
下了學回永和宮,他又各種欺負九兒。九兒拿勺子去舀盤子裡的青菜, 那菜浸了油, 老是從勺子裡滑落。胤祚就故作老成地搖頭歎氣:“妹妹真笨!連筷子都不會使。”
九兒委屈地敲碗:“不笨!不笨!”
胤祚衝她吐舌頭:“就是笨!額娘說我一歲就會拿筷子了!是不是, 四哥?”
繡瑜終於忍無可忍地揪了他的耳朵:“把你能耐的!那你三歲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姓小名六的事呢?”
胤禛突然擱了筷子,側過身去, 肩膀抖動。
九兒見哥哥被額娘收拾,也手舞足蹈地樂起來。
奧利奧在炕桌上蜷成一團, 拿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胤祚被額娘在哥哥和妹妹麵前戳破了紙老虎偽裝, 瞬間露出哈士奇的本相, 滾倒在繡瑜懷裡捂著耳朵, 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樣子。
另一個從江南回來就添了毛病的人是康熙。
紫禁城莊嚴巍峨, 作為政治權利的象征是極好的。可是要說到居住的舒適程度,可就差了點。
康熙剛體驗了“覆簣土為台、聚拳石為山、環鬥水為池”的江南園林,忽的又回到了紫禁城這四四方方的朱牆黃瓦下,隻覺得處處憋悶。偏偏七月的選秀又事關重大,他不得脫身,隻能在繡瑜麵前抱怨連連。
繡瑜哭笑不得地把一盤梅乾推到他麵前:“住了這麼些年了,怎麼突然生出這些不是?橫豎暢春園的工程進展已經過半,最慢不過後年就能住了。梅子生津消暑,您吃點梅子消消火。”
康熙沒好氣地瞪她:“你把朕當胤祚打發嗎?不過隨口一說而已。”
話雖如此,他還是吩咐加快了選秀的進程,點了早已看好的尚書科爾坤之女為大阿哥嫡福晉,雅圖之女阮氏、達色之女晉氏為格格,明年完婚。幾個上記名的秀女,都沒有給位份,除了皇貴妃的親妹小佟佳氏享妃位待遇以外,其餘幾人都是常在、答應的份例,後宮的格局基本保持不變。
結束了選秀,康熙飛快地給自己找好了理由:“太皇太後身體不適,朕決定前往盛京祭祖,順便在木蘭秋狩。”雖然繡瑜非常懷疑他的重點是後半句,但事情還是訂了下來。內務府加快打點行李,準備出行。
繡瑜被皇太後叫到壽康宮,囑咐她隨行照料皇帝和皇子們。她不由為難:“九兒才一歲多,臣妾若跟去,這一走少說也是數月時間。”
話一說完,繡瑜猛地想起,溫僖懷著孩子,惠妃得操辦大阿哥的婚事,宜妃的十一阿哥還在繈褓之中,榮妃身體不好正病著。如此一來,除了她,康熙後宮竟然沒有哪個高位妃子能隨行了,這麼多老婆,總不能叫皇帝一個人上路吧?
何況隨行的幾個阿哥也需要人照顧,康熙帶孩子的能力早被皇太後釘死在心中的“不靠譜”名單上。上次在江南把幾個小阿哥扔在大堤上凍著的事傳到太後耳中,老人家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可心疼孫子們呢!
繡瑜隻得苦笑,忍痛把九兒送到壽康宮照顧幾月。
後宮眾妃都覺得繡瑜撿了個大便宜。為了不讓德妃專美於前,因各種原因不能成行的主位們紛紛派出自己手下年輕貌美的低階宮妃,期待能分一杯羹。
惠妃宮裡是剛剛生下皇十女的袁貴人,宜妃派的是親自調1教的伊貴人,溫僖宮裡是上次繡瑜見過、正得寵的章佳常在。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康熙向來願意給妃子們體麵,一個不拉地全帶上了。於是就有了七八個嬌滴滴的女人衝著繡瑜瑩瑩下拜,用渴望的眼神看著她。
雖然都是隨駕,有的人能得皇上喜歡、甚至趁機懷上龍胎,有的人可能連皇上的麵都見不上。這中間的差距很大一部分都是由德主子決定的,她們當然樂得討好。
繡瑜隻得提前賞下一尊翡翠福祿壽三星翁給妹妹添妝,就被興致勃勃的皇帝拖著出了京城,一路北行。
天子出巡,那氣勢威儀自然是不消多說。先前有帷帳擋著還看不出來,後來出了城,踏上黃土鋪就的道路,隊伍距離拉開了,那才真的是——鑾駕綿延,覆壓百裡。笙旗遍野,隔離天日。驚雷陣陣快馬過,繁星點點燈火起。
等真的到了草原上,繡瑜隻覺得天空澄淨,草色透亮。帶著泥土味的空氣充盈肺部,入目是無邊無際的曠野,好像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舒展開來,她才明白為什麼康熙出去一趟就開始嫌棄紫禁城。
跟著出來的一、四、五、六,四個阿哥。大阿哥自打進了草原,就再沒從馬背上下來過。剩下三個小的路上被繡瑜拘著不許騎馬,如今好容易解禁早已躥了出去。就連互相防備了一路的眾妃們,也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清朝早期的貴族女子們多多少少都會騎馬,並且以此為榮,越是出身大族、受家裡重視的女孩就越會騎馬。繡瑜原身包衣出身,又家境貧寒,卻是不會的。她就在大樹底下撐開的涼棚裡坐了,搖著扇子看幾個孩子挑選馬匹、馬具。
她自己覺得這樣挺好,還笑著回頭對跟來的貴人常在們說:“你們也去,會的都去,都坐著乾什麼?”
眾人卻都謙虛了起來,推推搡搡半天,就是沒一個人動身。玩樂誠可貴,得寵價更高。她們生怕招了繡瑜的眼,避諱還來不及呢,哪敢在故意在德主子麵前炫耀騎術?
繡瑜隻得歎氣,這麼大塊草場,隻有四五六三個小阿哥在上麵跑,很無趣的好不好?更彆提胤祺胤祚還是隻能騎著小馬慢跑的兩支銀樣鑞槍頭了。
她正在歎氣,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娘娘,奴婢,奴婢想......”
繡瑜回頭,卻見永壽宮的章佳常在站在她身後咬著嘴唇,眼睛透亮,臉上滿是壓抑著的渴望。她進宮也不過三年,依舊童心未泯。又久困宮中,好容易得以回到草原上,早把那些顧忌拋到腦後,隻想在馬背上痛快跑一場。
章佳氏才十七歲,擱在後世還算是個大孩子呢!繡瑜對這種野性健康美的妹子向來很有好感,笑著鼓勵她:“去吧,本宮記得你是在蒙古長大的,可不許騎得比彆人差!來人,把皇上賜的那套騎裝賞給章佳常在。”
章佳氏的眼睛突然亮了,臉上綻開笑容,脆生生地回答:“謝娘娘,但是這騎馬的東西不必貴重,需得是磨舊了、穿慣了的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