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也樂了:“九兒真乖,沒白疼你這些年。”
“如此說來,這碗湯你很該孝敬給你四哥才是,”繡瑜戳戳他臉蛋,“否則真是白疼你這些年了。”
“嘿嘿,”胤祚揉了揉臉,神神在在地說,“額娘,您還不了解四哥嗎?他素來不在意這些吃食,還是兒子先享用了,換其他東西孝敬他不遲。”
“你既這樣說,我還非得嘗上一口不可了。”胤禛也故意伸了勺子去逗他。
兄弟倆爭搶起來,鬨做一團。
竹月忍不住笑道:“這兒還一大鍋呢。真是奇了怪了,平日裡多少賞了人都不肯吃的。”
眾人正笑著,白嬤嬤卻沉著一張臉進來了:“給娘娘請安。”
繡瑜見她提前回來,便知事情有變。四六兄弟倆頓時收了淘氣,規規矩矩地用完了鍋子,挪到內室來,聽白嬤嬤彙報消息。
“奴婢午間帶著人去到丁香堤,卻發現早有人在那兒搜著了,還是皇上身邊的人。一問才知道,昨兒宜妃娘娘帶著五阿哥放燈的時候,不慎丟了一隻耳墜子,是她進宮那年皇上賞的,十分珍貴。今兒早上她在清溪書屋伴駕的時候提起這事,皇上就派了人和翊坤宮的奴才一起找。”
“化暗為明,好手段呐。”繡瑜也不禁高看宜妃一眼。這樣看來,無論是昨晚她出現在案發現場,還是今天一早清理現場毀滅證據,她都是一直跟康熙在一起,正大光明過了明路的。
繡瑜縱使知道是她,這個狀卻不好告了。康熙親身參與其中,未必會對宜妃起疑。
胤禛兄弟倆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不禁有幾分垂頭喪氣。
繡瑜安慰他們說:“這回是她有心算無心才會步步占先。你們不必太過沮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額娘不會叫你們白白吃虧的。”
胤祚卻更受傷些,他坐在腳踏上,抱著繡瑜的腿抬頭看她:“額娘,你說五哥知道這件事嗎?”
這一年裡他們跟胤祺南下江南,北上內蒙,三個阿哥年齡相近,迅速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可胤祺的額娘卻在背後下手害他,怎能叫胤祚不傷心呢?
胤禛也在想這個問題,態度卻比他冷酷許多:“利益相關,他知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彆呢?母子同氣連枝,一榮共榮一損俱損。衛皇後巫蠱案發,誅連太子時,漢武帝可曾問過他知不知情?呂後殘害戚夫人母子時,漢惠帝貴為國君又能拿母親怎麼辦?”
無論胤祺知不知情,都不可能為了異母兄弟的死活,而告發母親。這不取決於親疏關係,或是善良與否,而是由利益決定的。宜妃如果被認定殘害皇子,胤祺自己也就毀了。
胤祚用詫異的目光打量哥哥,像不認識他了似的,糯糯地說:“可那畢竟是五哥啊......”以史為鑒的道理誰都懂,可真當這些兄弟反目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又有幾個人接受得了?
繡瑜卻看見胤禛藏在袖子裡的手捏成個拳頭,袖管微微發抖。如果說胤祚遇到心寒的事情,第一反應是傷心難過。那麼他越是遇到信任的人傷害自己,就越表現出冷酷不在意的樣子。
繡瑜頓時後悔當著他們的麵處理這件事情。她一邊一個攬了兩個孩子在懷裡,親在他們額頭上:“這件事五阿哥未必知情。對宜妃來說,你們是外人;可對五阿哥來說,你們是骨肉兄弟。沒有哪個額娘會教唆自己的兒子殘害兄弟。”
兩人明顯都鬆了口氣,雖然事實不會改變,但胤祺沒有插手還是讓人好接受許多。
“總之這是額娘和宜妃之間的事,你們不要插手了,更不要因此記恨老五老九他們。”
“為什麼?”胤禛難得有些激動,“難不成就許她白白欺負我們?”
“因為你皇阿瑪!”繡瑜冷靜地跟他對視,鬆開兩個兒子厲聲道,“你們記住了。日後不管犯什麼錯,淘氣也好,辦砸了差事也好,額娘都能豁出臉麵去給你們求情。唯有殘害手足、不尊君父這一條,不僅額娘保不住你們,底下的弟弟妹妹們都要跟著吃掛落!”
這話有如高山佛寺裡的鐘聲,帶著一股不容置疑與洗滌心靈的力量,驀然回蕩在耳邊。胤禛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孝乃敬重父母,悌乃友愛手足,孝悌是立身之本。他若出手對付宜妃的兒子,其惡毒程度,甚至遠勝宜妃傷害六弟!
要是被皇阿瑪知道,他有過這種想法......胤禛不由毛骨悚然。
五月十二,初夏微熱的風穿花拂柳,暢春園裡鶯歌燕舞,水閣上傳來細微的絲竹之聲。正是德妃生的十二格格的滿月禮。
這是康熙後宮頭一個在暢春園出生的孩子。皇太後興致勃勃,要在鳶飛魚躍亭邊的廊上設宴,大家一邊吃酒一邊賞花,給小十二做滿月。
眾妃齊聚,康熙也在溫僖的陪伴下從清溪書屋過來,最後更是連太皇太後都過來坐了坐。
真正的主角十二格格不過被包在大紅羽紗包袱裡,由奶娘抱著上來走了一圈。
頭一個就送到了太皇太後眼前,太皇太後對公主們素來一般,隻是讓蘇麻抱著漫不經心地瞧了一眼,卻不禁驚訝地“嗯”了一聲:“抱近點哀家瞧瞧。”
立馬有宮女捧了西洋金邊玻璃鏡上來,太皇太後平日裡嫌它沉甸甸的不愛戴,這回卻難得正經地架在鼻子上,細細一瞧,笑道:“這孩子像她阿瑪。皇帝生了這麼多小子,都不如這個姑娘像他。”
眾妃聽了都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是個阿哥像皇帝,恐怕還能引起幾分警惕;可女孩兒是靠容貌過日子的,公主長得像康熙,這就......不敢恭維了。
康熙一聽也覺得有趣,從皇太後手裡接過一看,果然有六七分像他,瘦削臉兒,玄膽鼻,尤其是長條形的耳朵形狀幾乎一模一樣,隻有眉眼看得出有幾分繡瑜的影子。
溫僖也笑道:“這就是父女緣分了,怪到四月十二那天早上皇上剛走到秋爽樓門口,十二格格就降生了。”
康熙聞言不禁大笑,順手取了衣襟上的青龍佩塞到小十二手裡,大聲宣布:“十二格格賜名瑚圖玲阿。”
瑚圖玲阿,有福之人。繡瑜差點笑出聲來,長得像他的就有福氣,什麼毛病?她趕緊忍笑起身謝恩。
眾妃的臉色又變了。榮妃的二公主濟蘭一直長到十歲上才有了名字,溫僖的十一格格應該是眾皇女裡身份最貴重的,尚且沒有名字。德妃的長女九格格長到三歲了,也沒有起名。
繡瑜不禁暗歎,生孩子的時機果然很重要。九兒出生的時候,正好趕上宮裡的生娃浪潮。同一波出生的就有四個孩子,宜妃的九阿哥、溫僖的獨子老十、皇貴妃的獨女八格格,相比之下,活生生地把九兒比得不起眼了。
繡瑜隻得起身笑道:“皇上可彆偏心,小十二前頭的姐姐們尚且沒有名字,不如皇上跟貴妃娘娘商量了一並下旨。”
溫僖眼中流露出滿意之色,她千辛萬苦才生下女兒,康熙如果此刻賜名,倒像搭著德妃的女兒才得了個名字,她當然不樂意。這句“商量”就顯得很鄭重其事了。
康熙欣然應允,又轉向太皇太後:“孫兒還有一件事情要稟告皇祖母。貴妃如今身子欠佳,十一格格又常常肯病,這宮務上頭時常有顧不過來的地方。孫兒的意思是,不如叫四妃幫著一同打理。”
此言一出,滿堂俱驚。
太皇太後心裡明鏡兒似的。說是他的意思,不如說是溫僖被上次生產時的驚心動魄嚇破了膽,撂挑子不乾了。
其實四妃哪個不比溫僖資曆深、能掌權?關鍵是當日太子還小,四妃的兒子都跟太子年紀相差不大,皇帝才對溫僖委以重任。如今太子羽毛漸漸豐滿,已經正式立於朝堂之上,後宮中不論誰當家做主,都礙不著他了。
與國本無關,太皇太後就懶得攬這樁事,隻吩咐:“就按皇帝說的辦吧。四妃協理,有不能處置的仍舊讓貴妃做主就是。”
席間頓時響起些細微的騷動,惠妃、榮妃都是失寵已久的,為了給日漸長大的兒子撐腰,當然是盼著攬權的。宜妃心情稍微複雜些,她忙著籠絡皇帝,又有三個兒子要教養,攬這宮務稍微吃力了些。可她又不甘心放棄,更不甘心把權利讓給死對頭,尤其是德妃。
唯有繡瑜不喜反憂,意味深長地打量了溫僖一眼。拋出一點權利,引得四妃相爭,自己穩坐釣魚台,果然是好計謀。
她已經是四妃中孩子數量最多的了,將來還有個麻煩精小十四,與其去搶這燙手山芋,不如好好把幾個孩子養大。不過若能順便給宜妃找點麻煩,就是最好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