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說, 再說大軍出征之後,皇太子處理全國政務、籌備糧草一應妥帖。雖然大阿哥占去了頭功,但是到底他才是太子。胤礽也不會嫌棄自己將來繼承的疆域太大,吃飽了撐的準備割讓一部分給噶爾丹。
所以太子這幾個月可謂殫精竭慮,每日雞鳴時分便起身處理政務, 一直到月上枝頭才回到毓慶宮歇息。饒是這樣, 每天等著他做主的事情, 仍在案頭積成小山, 總也處理不完。
頭一件便是天氣漸漸炎熱, 皇太後的病總也不見好。後宮的妃子吃齋念佛,除了拜關公、秦瓊之外, 又多奉了一尊藥王孫思邈在殿裡。
第二件便是前線戰事不順, 朝中人心浮動,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太子在朝會上大發雷霆,引經據典駁斥眾人:“準格爾區區邊緣部落,不過借熟悉地形之便才能跟我朝大軍周旋一二,何足為懼?再有不戰言退、動搖軍心之人,視同叛國。”
為了體現自己的孝心與戰勝噶爾丹的信心,太子宣布一切節日慶典照舊, 大張旗鼓地慶祝了皇太後的壽辰, 令百官出席宮宴獻壽添福,規格甚至遠超康熙在京之時。同時宣布十月份的秋闈與明年二月的春闈照常舉行。
一番姿態做得從容不迫, 終於安了百官的心——有皇位要繼承的儲君都不怕打敗仗, 咱們這三瓜倆棗的家當還怕什麼呢?於是百官各司其職, 中樞權利機構井然有序地運行著。
皇太子一腔熱血儘數灌注在江山社稷、祖宗家業上,然而前線索額圖不斷送回來的密報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潑下,瞬間叫他從頭涼到腳。
皇阿瑪誇讚大哥,說胤褆是“吾家千裡駒”“有乃父之風”;老三老四侍奉在皇阿瑪身邊,皇阿瑪作詩稱“金戈鐵馬陣,帳中父子情”,感歎有兩個兒子的陪伴,即便是刀劍無眼的戰場上,都能感覺到一絲溫情。
太子把那張紙條置於燭火上點燃了,隨著字跡慢慢化作灰燼,好像連那建功立業的雄心也灰了一半似的,內心隻剩下極度的酸楚和疲乏。
永和宮,九月節蒸發糕,玩了一個上午,好容易看到自己親手捏的小貓小狗上了蒸籠,兩個格格早已困倦至極。
繡瑜吩咐嬤嬤們抬了冰盆、攏了紗帳、放下竹簾,安置了姐妹倆歇晌。見九兒和瑚圖玲阿頭挨著頭地睡著了,她才帶著宮女們款款散了,隻留兩個乳母在屋裡給格格扇扇子。
正殿內室裡仍是歡聲笑語,卻是宮女們在打發十三十四洗澡,兩個人為了個木頭鴨子爭了起來,一個人攥著頭,一個人拽著尾巴,誰都不肯放手。
繡瑜被吵得滿頭包,一氣之下,讓宮女們放了滿滿一籃的鴨子在水麵上,結果兩個小子還是隻搶原來那隻,最後以十四趁嬤嬤不注意,一口咬在哥哥胳膊上告終。
竹月走到窗沿底下,剛巧就見繡瑜把十四從水裡撈起來,捏了一把小屁股,笑罵道:“牙還沒長全呢,先學會咬人了!”又吩咐宮女:“再拿桶來,把兩個阿哥分開洗。”
竹月掩嘴笑了一回,轉而吩咐小桂子:“殿裡冰放得太多了些,十四阿哥受不住涼。你找人抬兩盆出來。還有熱水勤添著些,雖然是夏天,著涼也不是玩的。”
小桂子領命而去,沒多久就帶了兩個小太監進來,添了熱水。
繡瑜正看著兩個孩子玩水,餘光一瞥,卻見其中一個瘦高個的小太監麵生得很,便在心裡留了意。
那邊十四已經穿了大紅雙龍搶珠肚兜,撅著屁股往額娘床上爬,迅速在裡側占據一個位置,揪著小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假裝睡著了。
繡瑜笑著上去撓撓他的小肚子:“十四該回房午睡了。”
“癢。”十四扭著身子咯咯地笑起來,抱住了她的胳膊,“額娘睡,額娘睡。”
“這小子,跟個姑娘似的,比兩個姐姐小的時候都要粘人。”繡瑜半真半假地嫌棄著,又把他按在懷裡揉搓一番,才叫睡下;餘光掠過牆角,卻見那邊十三扶著柱子站著,巴巴地看她。
繡瑜就衝他招了招手,笑道:“胤祥也來,跟額娘一塊歇晌。”
“是。”胤祥響亮地應了。繡瑜也親手替他除了外裳,散了發辮,抱上床去。十四見了,不高興地嘟嘟嘴,翻了個身雙手雙腳伸展,呈大字形占據儘可能多的位置,排擠討厭的十三。
遺憾的是,他現在仍不滿兩歲,小胳膊小腿不伸是個短,伸開還是個短。胤祥毫無察覺地挨著弟弟和額娘一覺好夢。
繡瑜午睡起來用了盞茶,就問起那小太監的事:“幾時永和宮多了這麼個人?”
竹月說:“今年天氣熱,咱們宮裡小茶房的劉太監、管花木的小李子,後殿灑掃的小宮女芳兒都病了;內務府怕出役症,全叫挪出去修養,然後又撥了幾個新人過來。”
繡瑜因問:“新人都是什麼來路,可查清楚了?”
竹月說:“眼下看著都還好,來曆清清白白的。”
繡瑜略一思索:“那就先叫他們在外頭做粗活,另外小桂子帶了銀子藥材去役人所打點一番,彆宮的人咱們管不著,永和宮的人不能出去就沒了著落。”
三伏的時候她人在暢春園,永和宮又沒有主子,內務府為何不等她回來,急急忙忙就補了人?
此刻阿哥所裡,胤祚獨自一人坐在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弄著懷裡的小吉祥。然而小吉祥絲毫沒有體會到主人的愁緒,它嗚嗚地叫著,探頭探腦地想要爬上桌去吃滿桌的美味佳肴。
胤祚舀了一勺子水晶雞喂給它,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這傻狗,就知道吃,一點都不隨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