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蘇培勝滿臉喜色地進來:“給兩位爺請安。江南傳來消息,江寧織造曹寅帶頭號召富商捐糧,大開糧倉平抑市價,又大力打壓哄搶鬨事之人,抓了幾個帶頭的。如今,江南的民變已經消除,皇上龍顏大悅,下旨明日移駕西山呢。”
胤禛臉上笑容一落:“知道了。”
胤祚不由奇道:“曹寅總歸是做了件好事。怎麼,你不想回西山?”
“唉,那倒不是。”胤禛歎道,“曹李兩家盤踞江南多年,勢力盤根錯節。多少封疆大吏做不成的‘好事’,偏他家振臂一呼,捐糧說捐就捐,抓人說抓就抓,長此以往......”
胤祚心裡莫名一空,踢著桶裡半涼的水,不知該回什麼。自打從準噶爾戰場回來,四哥就變了很多,不僅是個子高了,嘴裡也多了好些他聽不懂或是懂得卻從來沒有細想過的話。
就像現在,人人都覺得天下早晚是太子的,他們名為皇子,實際上頂了天就是富貴閒人的命,自三哥往下都是得過且過,曹李兩家再威風,與他們何乾?
“嗯?你還泡著乾什麼?”胤禛突然回神,坐起身來質問道,“《肘後急備方》有雲,春分之際泡腳,當在一刻鐘以內最佳,正能升陽固脫。若超過兩刻鐘,反而會濕氣內滯。”
胤祚尚未回答,他已經劈裡啪啦地數落道:“且不說這個,《皇帝內經》你總看過吧?其卷一有雲......還有東漢醫聖的《傷寒雜病論》,包括前明趙氏的《本草綱目拾遺》也提到......”
他越說越快,越說越起勁,就差上升到修身治國平天下了。胤祚隻能機械地點頭,內心留著寬麵條淚大喊“我錯了”,飛快地完成洗漱回床上躺下,夢裡都是四哥跟著皇阿瑪出征了,又留下他在家。他跟額娘哭訴,額娘卻笑眯眯地說:“你不懂這些打仗啊做官的,還是幫著額娘帶孩子吧。”
嗚......
繡瑜驚奇地發現,去了一趟京郊農莊,自家素來懵懵懂懂、學習一向湊湊活活馬馬虎虎的老六,突然變得勤奮好學起來。每天雞鳴之前就起身練字,下了學回來還要溫書到二更天,那勁頭倒比剛出了館的胤禛還強些。
繡瑜差點以為他撞了邪,也擔心他熬壞了身子;康熙卻對胤祚的表現非常滿意,賞了好些補身子的東西下去,暫且不表。
曹寅的忠心和能力得到了康熙的高度認可,金燦燦的黃馬褂和紅彤彤的雙眼花翎頂戴被快馬送往江南。與之同行的,還有康熙親筆為其母曹夫人的居所,題的一個匾額。字曰:瑞萱堂。
古人以“萱”代指母親,以“萱室”代指母親的居所。康熙稱曹夫人的居所為萱堂,並附信稱,老夫人不止是你的母親,也是朕家裡的老人啊!又給曹寅寫了封信說:聽說你肯吃人參,病了就吃,這樣不好,容易造成血熱血虛反而害了身體。這是西洋藥金雞納霜,朕用了甚好,也賜給你試試。
言辭親密無拘,隻怕連正經的皇弟恭親王也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與這樣的榮譽相比,宜妃麾下的王答應得寵,頭一個月就占去萬歲爺七八天這樣的“小事”,已然是不值一提。
如今貴妃宮裡有敏嬪,宜妃宮裡有王氏;榮妃也從二十七年的秀女裡,挑了個陳氏收在身邊;惠妃宮裡單個拿得出手的人不多,可人數是最多的,質量不足數量補,每月皇上來的次數也不少。
唯有繡瑜這裡不動如山,仍是每個月固定承寵三四天,單跟四妃比是最多的,但是算上那些蝦兵蟹將就不夠看了。
於是全宮上下都開始明裡暗裡看永和宮的笑話,嘲笑德妃這麼大年紀,快做婆婆的人了,還吃一群十五六歲的小女孩的醋。
連皇太後和西魯特氏偶爾提及此事,都委婉地暗示她想開點,要為孩子們打算。老四老六也就罷了,十四年紀小,常年累月見不到康熙的麵,日後前程就比彆人差多了;兩個公主隻怕也撈不到什麼好婚事。
西魯特氏被皇太後派來遊說,用了好幾盞茶才壓下去心裡窘迫的慌亂感,定神道:“說句難聽的,那些人就跟屋裡的貓兒狗兒沒區彆,你撿那溫順乖巧的收一兩個在宮裡,遠遠地打發到後殿住著,也礙不著什麼。”
“多謝姐姐,我心裡有數。”繡瑜有些鴕鳥心態的否決了這事,至少目前康熙對她這點小小的醋意不怒反喜,她還沒落魄到非行這一步不可的地步,何苦為了旁人的眼光給自己找罪受?
“兩個格格有皇額娘照看,就算日後嫁到蒙古也不會吃大虧。十三有敏嬪照料。十四總歸是個男兒,不能光指望母親枕頭上吹風給他掙前程,那成什麼了?”
她擲地有聲的一番話下來。西魯特氏不由臊紅了臉,嫂子勸兄弟媳婦給丈夫納小,而且還是對自己有恩的兄弟媳婦,這事真是夠埋汰人的。
繡瑜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激了些,捧了茶笑道:“姐姐來得正好,不知那番麥一事,可有成效了?”
西魯特氏忙笑道:“我正是來給你報喜的。王爺閒賦在家,整日沒事就要去轉轉。聽說試驗田裡番麥長勢喜人,而且渾身是寶。除食用之外,秸稈可以肥田,葉子穗軸可以焚燒也可以剁碎喂牛。王爺說,此物若能在淮河以北背陰的山脊上推廣開來,則天下再無饑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