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就擺在了胤祥屋裡, 兄弟倆正對著燕窩鴨子鍋大快朵頤, 忽然胤祥的乳母孫氏進來稟報說敏嬪娘娘剛才來過。
可是沒進來就走了, 她正好撞見什麼場麵顯而易見。當著十四的麵, 孫嬤嬤還有句話沒說出口,就是敏嬪原本讓她彆告訴旁人。
這話換了德妃對十四身邊的人說,保管有用。十三阿哥雖然年幼,可全屋的奴才都知道將來的富貴平安全指著他一個人。孫氏焉有隱瞞之理?
十四頓時擱下筷子叫屈:“怎麼就沒人看見我給你打洗腳水的時候呢?”
“你說的是不讓你動非要動,結果潑了我一身水的那回嗎?”胤祥笑著打趣弟弟, 把筷子塞回他手裡, “吃吧, 沒你的事。明兒我自個兒去跟額娘解釋。”
十四頓時把這事兒拋在腦後, 舉箸而餐。
正月裡喜慶祥和的氣氛, 又趕上命婦入宮探視,相攜入宮給德妃請了安的烏拉那拉夫人和富察夫人, 在入了各自女兒閨房之後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繡瑜察覺到大兒媳越來越勉強的笑容。終於在龍抬頭這日,敏珠掛著一臉厚重的脂粉來給她請安, 先把胤禛好生誇獎一番:“媳婦進門多年,多蒙四爺錯愛。他又一向潔身自好,身邊伺候的人尚不滿五指之數,兒媳感激不儘。”
“隻是媳婦沒福氣, 還請額娘做主, 明年選秀抬一兩房側室進門以承子息吧。”
繡瑜聽得嘴角抽搐不已, 遞了手帕給她拭淚:“你就彆替他說好話了, 本宮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知道。潔身自好?嫌女人多了麻煩而已!”
正月裡十四生辰的時候, 康熙不知從哪裡聽了些風言風語,就已經為這個問題發作過胤禛一回了:“聽說你如今身邊還是那兩個人伺候著,福晉帶來的陪嫁、屋裡的丫頭一個也沒開臉?”
胤禛當然是拿差事搪塞。康熙越說越嫌棄,隱隱埋冤四福晉不賢,繡瑜對長子不上心。一眾弟妹都不敢說話。
最後還是胤祚跳出來,一頓快言快語給母親兄長撐了場麵:“那起子小人,部裡的差事不好好辦,被四哥逮住了不思悔改,反倒整天盯著人家的後院指指點點。這樣的奴才就該一頓板子打出去才是!”
康熙吹胡子瞪眼:“朕問你話了嗎?誰許你胡亂插嘴的?”作為剛給皇阿瑪添了嫡孫的功臣,胤祚在這個問題上底氣十足,毫不示弱地抬眼回瞪,終於叫康熙轉移了話題。
故而繡瑜今天見媳婦這不爭氣的模樣,不由生氣:“抬人還不容易?有的是人願意做這個側福晉。宜妃娘家的,惠妃娘家的,太子妃家的,排著隊等你挑呢!老四無子受委屈的不是你一個人,本宮沒扛不住,你們爺沒扛不住,你倒先上趕著要引狼入室了?”
敏珠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繡瑜這才緩和了語氣,語重心長:“目光放長遠些,彆光盯著後宅這點事看。娶老婆生兒子是個男人都能做,可治國□□,輔正乾坤,青史留名呢?你覺得你們爺更重哪個?男人的抱負,你若能跟上,就是琴瑟和鳴;你若固步自封,就隻配相敬如賓。”
她這話說得嚴厲,敏珠卻不勝感激,跪下來結結實實行了個大禮:“謝額娘點撥。”她原是聰慧通透之人,隻是內大臣之家的出身,從小長於皇權父權的威壓之下,局限了她的思維方式罷了。
繡瑜滿意地點點頭,扶了兒媳在身邊傳授相夫之道。
時光如水般流逝,康熙三十五年上半年除了太子和大阿哥黨的鬥爭愈發激烈之外並無甚大事可敘,倒是九月裡又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之事。
辛巳日,京師地震。
繡瑜原在乾清宮伴駕,康熙去了前殿會見大臣。她獨坐在窗前擺弄棋子,忽覺一陣暈眩,桌麵上茶盅滾落,棋盤上的棋子跳動不已。
繡瑜當即起身:“是地龍翻身?愣著做什麼,快去找皇上!”
然而古人對這類自然現象的迷信深入骨髓,整個乾清宮的宮人聚在殿前五體投地而跪,瑟瑟發抖,連皇帝的安危都顧忌不得了。
繡瑜無奈,扶著宮女的手往前殿方向去,在側門處駐足眺望,卻見那邊煙塵滾滾,情形不妙。無可奈何之下,正要帶人往裡闖,正好撞見康熙的禦駕從北麵而來。
不待見禮,繡瑜便被他扶起來,拉著手略做安撫。繡瑜眼尖地發現他右手手背上一塊兒紅痕,顯然是燙傷。
“恰好翻了個茶盅,張廷玉替朕擋了一下,隻濺上一點兒罷了。”康熙語氣急促,臉色猶為沉重。康熙十八年京師地震,正好是三藩戰爭期間,他可是下了罪己詔的。如今準噶爾殘兵是剿是撫未定,上天降下大難,難道是譴責他連年用兵,不顧百姓生計?
繡瑜擔心的卻是孩子們的安危。
帝妃二人相對而立,憂愁不已之際,又發生了一次頗為強烈的餘震。周圍的建築裡不斷響起重物倒地、器物破碎的聲音,伴隨著太監宮女拉尖了嗓子的哭號,恍如人間地獄。
康熙的表情瞬間緊繃,兩人的手由輕握變做十指交扣,繡瑜感覺他手掌上傳來一股極大的力度,扣得她手背泛青。
“慌什麼?”康熙回頭喝道,“立刻傳裕親王、簡親王並六部尚書進宮見朕。”說著拍拍繡瑜的手:“你去壽康宮侍奉皇太後,路上小心。”
繡瑜忙道:“皇上保重,彆忘了傳太醫來瞧瞧您手上的傷。”
康熙點頭,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