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213(1 / 2)

疊翠樓的一場餞行酒鬨了一兩個時辰, 主要是胤祚和十四兩個人輪流撐起了全場的氣氛。雖然在宮裡有規矩管著, 不敢大呼小叫、劃拳猜枚, 又因為人少, 行不起來酒令,然而兄弟幾個比著講笑話,喝酒,乃至頂著胤禛的白眼兒比賽誰更能吃辣椒, 也笑得東倒西歪。

最後, 喝得半醉的十四一頭滾倒在繡瑜的炕上, 寧可把自己團成個蝦米, 也不肯到阿哥們留宿的地方去睡。

朱五空急得團團轉:“眼見宮門就要下鎖了,這怎麼使得?”

宮門一落鎖,宮裡除了皇上, 就連五尺高的男娃娃也不能有。胤禛忍無可忍, 準備親自動手讓他“清醒清醒”,結果被繡瑜及時阻止趕了出去, 隻拿著溫水給他擦臉。

燭光底下, 十四忽然睫毛一抖, 閉著眼睛說:“額娘,兒子想長長久久地跟您住在一起。”

“如果你四哥也是這麼想的呢?”

十四一骨碌爬起來,委委屈屈地聳拉著嘴角:“您呢?您想跟誰住一塊兒?”

繡瑜冷笑:“封了親王還斷不了奶的兩個混小子,額娘一個都不想理。”

十四抓抓腦袋, 借酒撒嬌的勁兒去了大半, 頓時後悔——連納蘭永壽這些人, 他尚且舍不得讓他們夾在自己和四哥之間為難,何況額娘呢?十四立刻翻身下炕,端茶倒水賠不是,把額娘兩個字翻來覆去地喊了一二十遍,又說:“兒子失言了,隻是此去少說也是二三年功夫,我舍不得您。”

繡瑜被他蹭啊蹭啊的,蹭得心尖兒直顫,不等大腦反應過來,手掌已經輕車熟路地在他脖子後麵撫摸起來了:“額娘也舍不得你。但是西北一仗,你必須得去,不光是為了朝政上那些事,更是為了你的將來。”

“將來?”十四狐疑地拿手指在炕上畫圈圈。

“不是住紫禁城那個將來!”繡瑜一巴掌打斷他那些錯誤的聯想,歎息一聲,“你覺得你皇阿瑪是個怎樣的人?”

這個問題可大了去了,三言兩語哪裡說得清楚?十四想了一堆形容詞,最後隻說:“明君聖主。”

“那你可知道,他閒暇的時候喜歡乾什麼?其實他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喜歡看書,朝廷禁了淫辭豔曲、演義,沒有他沒看過的,還親自打點了細細地收在景陽宮的暗室裡。喜歡西洋玩意兒,數理、天文、物理、宗教無所不包,還會拉梵阿鈴,拉得可好了。”

十四愣住了。其實康熙爺的這些小愛好在內廷早就不算秘密。隻是這些小愛好,不過是他殿堂級成就上的小小點綴,宛如夾雜在滿園怒放的牡丹花中的幾根狗尾巴草,任何人提起康熙,都不會第一時間聯想到這些東西。

繡瑜說:“但是政績是留給後人評說的,這些小玩意兒小情趣,才是自己能夠享受的。你皇阿瑪自己的時間很少很少。就像,他真正寵愛的兒子,永遠是太子,為了家國計,卻不得不廢了他。他對顧炎武、朱彝尊這些漢族文人,實際上恨的牙癢癢,卻不得不捏著鼻子,給他們開博學鴻儒科,對著孔子的牌位三叩九拜——皇帝是國家的主人,也是國家的仆人。值與不值,在西北,你可以好生想想。”

皇帝是國家的仆人?從三皇五帝至今,就連最背離君臣倫常的“民貴君輕”,都比不過這話刺耳。十四震驚到無以複加,僵硬地告退,同手同腳地走了。

竹月在旁伺候,雖然聽得不大懂,但是卻察覺出她對十四的前程並不樂觀,半晌又聽她歎道:“終究是太年輕。”

十四現在得勢,說白了,是青海打仗,康熙用得上他罷了。勢力可以旦夕之間培養起來,心智卻不會瞬間成熟。他跟胤禛之間,還差著一整個胤祥受的苦難。

第二天酒醒,離了永和宮,十四抖抖貓耳朵,露出額頭上的王字,氣勢一變,又是個爺了。內務府連夜趕製的親王朝服穿在身上,宮裡宮外兩邊跑,風風火火的,走路都帶風。他連續幾天忙著打發那些攀關係道賀的人,好容易坐下來喝口茶,入口卻是全然不同的清冽味道,不由問:“怎麼換了方子?”

朱五空笑嘻嘻地回道:“是格格的意思。近日天氣乾燥,白梅入茶,清冽降火。”

十四端著茶杯的手一頓,便猜到這丫頭是因為“願效仿孝莊皇後”那段話心懷愧疚,心也許是好的,隻是這手段嘛……十四挑眉看向朱五空,饒有興致地問:“她怎麼突然如此賢惠,是誰教導的,爺要賞他。”

朱五空自小跟著他在烏雅家混,素知自家爺和格格親上做親,感情不必尋常。滿府裡這麼多姬妾,單單帶她一個去西北,這是何等的寵愛!他聽了這話,立刻喜滋滋地表功:“格格說,前兒惹了您生氣,她過意不去。奴才嘿嘿……就告訴她您喜歡吃魚,囑咐她好生下了兩日廚。奴才又告訴她,您喜歡楓葉,瞧瞧這香囊、這扇袋兒,那繡工,哎喲喲,一針一線都是心意啊。”

十四摘了腰間的香囊在手裡把玩,忽然問:“小豬兒,你跟爺多長時間了?”

朱五空一愣:“到今年秋天,剛好整二十年。”

十四臉色一沉,摘了那個香囊扔到他懷裡:“知道為什麼讓你們繼續稱她‘格格’嗎?細想想,想通了自個兒往二門外領二十板子去。”說著扔下一本《周易》來:“她既然閒著,把這兩本書各抄二百遍,連著孔子的注釋一塊兒抄!”

“啊?”朱五空望著十四揮袖而去的背影目瞪口呆,這,這叫什麼事兒啊?人原是放在心坎兒上的,香囊原是愛不釋手的,心坎兒上的人給做了個愛不釋手的香囊,就正正得負了?

男人的心思,真難懂。

西府花園裡,恰好今天九兒過門來玩,先往十三府上見過兆佳氏,順路過來瞧蓁蓁。蓁蓁一口一個公主地喊她,九兒不由歎氣:“你以前都是叫我姐姐的。”

蓁蓁說:“咱們雖好,但是嘴上卻彆帶出來,一來外人聽見不像,二來免得嘴快說錯話。”

九兒歎道:“你太多心了。”然而思及她年紀尚小,忽然間境遇天差地彆,小心謹慎以求自保也是有的。九兒又岔開話題,說了些讓晉安同永壽一起離京修養的話。

蓁蓁自然是千恩萬謝,又聊了兩句,就見朱五空苦著臉過來:“……這樣,王爺忽然就生了大氣,奴才想破頭也沒想明白為什麼,要不您去求求娘娘吧。”

“他罰我抄書?”蓁蓁撫摸著那本《周易》,先是委屈,突然“哎呀”一聲悟過來,不由臊紅了臉,看見九兒在側,更是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九姐……”

話音未落,紅纓先急得從屋外衝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九兒麵前,哭訴道:“公主恕罪,都是奴婢不好,那天引著王爺去聽老爺和格格說話。格格一時不妨說錯了話,求您念在她年紀小的份上,好歹跟爺求求情吧。”

眾人更是嚇了一跳,少數人甚至麵露不忿之色,暗自嘀咕:“二百遍啊!王爺也太不念舊日情分了,格格隻不過說錯一句話,已經做小伏低好幾日了,他還不肯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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