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棵很高的樹,枝葉繁茂,靈蘊深厚內藏。
與天闕峰其他的樹都不一樣。
黑色的樹乾如同琥珀,一人合抱粗細的主乾內部埋著暗紅色的木髓,似陽光被封存其中,順著每一處枝葉分叉延伸而上。樹枝上長著茂密的濃綠桑葉,每片葉子的尖角都指向外側,三角形的樹冠仿佛一朵熊熊燃燒的綠色火焰。
淩酒酒走到樹乾下,心中不禁生出肅敬之感,她回頭看向姬沉道:“師兄,這棵是什麼樹呀?”
姬沉看了看樹冠,聲音似乎更低沉幾分:“扶桑神樹。”
扶桑神樹,即為太陽神樹,據說太陽靈鳥三足金烏便是從此駕車而起。
回憶起原書提到過的這棵幾乎與歸墟山同壽的神樹,淩酒酒有些驚異道:“扶桑神樹不是在歸墟主峰嗎?”
姬沉垂了眼看向淩酒酒,他眼神似海浪蓋著一層冰,遙遠而神秘,眼底飛快地閃過淩酒酒看不懂的情緒。
有一瞬間,淩酒酒甚至覺得姬沉不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看到了其他什麼。
沉默片刻,姬沉斂眸,抬起手幫淩酒酒壓下額前被微風吹起的碎發,又繞著發絲將柔軟的黑發彆在她耳後。
他抬起手的姿勢如此沉重,仿若手臂上擔著一座山,手指又過分輕柔,好像把她當做一個一觸即碎的夢。
淩酒酒不自然地偏偏頭。
姬沉一頓,神情並無尷尬,隻是有些黯然,他手自然地落在劍柄,又極快地恢複淡漠:“鎮壓魔尊後,扶桑神樹根基幾乎被毀,歸墟主峰又無人居住,我便將它帶回洞府照看。”
淩酒酒點點頭。
她總覺得姬沉有一些與身份不符的神秘和老成,接觸越多,反而越看不懂他。
但她也沒打算探究,畢竟人人都有秘密。
就像沒有人知道她穿書和係統的事情。
姬沉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左手一握,自袖中乾坤渡出一把木劍,手腕一轉,將劍鋒向外,把劍柄遞給淩酒酒道:“拿好。”
淩酒酒接過,打量著。
很普通的木劍,拿在手裡有些沉甸甸的,並不能傷人。
他旋即召出腰間黑劍,道:“你還不會劍招,先拿桃木劍練習。過一陣我再為你尋把佩劍。”
淩酒酒沒想到還有這種意外之喜,殷勤地彎彎眼睛道謝。
姬沉略頷首,才道:“今日隻教你一招,我先舞一遍,你看好。”
雖然淩酒酒是天生道體,呼吸本身就是修煉,但姬沉本來還是打算從呼吸吐納和入定開始教她,令她養成良好的習慣,可今日在真傳洞府前辛揚的事情,又讓他改變了主意。
她需要自保的招數。
淩酒酒學著姬沉握劍的姿勢站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看向他。
眼前,劍氣卷著清風帶起扶桑樹“唰唰”的細響,姬沉單手持劍,黑衣與黑劍幾乎融為一體。
隻見一片劍影如虹,劍尖如蛟龍遊走,他先是收劍格擋,旋即借勢出擊,黑劍勢如破竹,穿過紛揚的落葉,直直斬斷前方的一棵小樹。
簡單一招,攻守兼備。
他輕輕鬆鬆舞完一招,收劍望向淩酒酒,道:“你來試試。”
淩酒酒抿抿唇,走上前時幾乎同手同腳。
肉眼可見的緊張,宛若上考(刑)場的學渣。
姬沉雖然特意撿了簡單的招式還放慢了速度,但對她來講仍然稱得上眼花繚亂,更何況她從沒有練過外家功夫。
淩酒酒:難上加難。
她勉為其難地起勢,按照記憶防禦和進攻,姿勢大概學了八成。
一招出擊!
樹不動,風不動,隻有她動了。
淩酒酒:“……”
果,果然不行。
姬沉倒是沒有失望,反而溫和道:“不錯,你再慢慢做一次。”
接收到鼓勵,淩酒酒抖擻了精神,又緩緩做了一次動作,姬沉細心地挨個姿勢糾正後,又指點了她運氣發力的竅門。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剩下的便是淩酒酒自己練習了。
扶桑樹下嬌小的黑衣女郎提劍,像是扶桑樹旁長出來的精靈,一遍遍重複同樣的劍招。
前幾次,她連動作都不熟練,舞得像是定格動畫,漸漸,這一招變得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可是劍氣未成,麵前的小樹苗巋然而立,不為所動。
一次不行,便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
熟能生巧,天才也不能免俗。
淩酒酒全力以赴,不停重複著相同的動作,連幾點汗順著細白的臉頰滑下都未曾察覺。
她並不覺得姬沉對自己要求太高,也不會因為枯燥而心生埋怨和喪氣,反而滿心滿意都撲在體會劍招上。
不知不覺,太陽西沉,靈蘊帶起微寒的涼氣,小小的女郎被扶桑樹的影子蓋住。
她翩若驚鴻,漂亮的眉眼認認真真地壓低,手腕一收,旋即挽了個巧妙的劍花,將桃木劍遞出去——
終於,麵前的小樹輕輕搖晃,葉片似雪花翻飛而落。
姬沉說過,她隻有築基初期,能用這一招晃動小樹,便足夠對抗築基修為的對手了。
淩酒酒驚喜地睜大眼,成就感在心裡放禮花,興奮之情一直漲到腦門,她小聲歡快地低呼一聲,接著跳著轉過身麵對姬沉,左手打直像是個纖細的樹枝,大大地對他揮手,引來他注意後,又單手圍成喇叭狀,大聲道:“師兄!師兄!我成功啦!”
姬沉正老乾部似的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拎著綠色的水壺給指星草澆木靈髓,聞聲直起腰,含笑看了看淩酒酒,又看了看小樹邊圍著的一圈落葉,傳音道:“嗯,師妹做得很好。”
淩酒酒嘿嘿笑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