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念:陳軒昂的屁,來到意大利,國王正在看戲,聞到他的屁,非常滿意……主要不太熟,不然她現在就能大聲的念出來,好好笑話他一下。
放了屁的小鋼琴家像從煤爐子裡爬出來的,臉黑手黑,並不理睬陳思雨,走到衣櫃前,彎腰撿起一隻生了芽的紅薯,搗開蜂窩煤爐子放到了上麵。
天熱,陳思雨是把麵湃在涼白開裡的,當著弟弟的麵挑了一碗,澆上溫熱的鹵子,再添點醋,筋道爽滑的麵醋溜一唆就下肚。
雖然料少,但鹵子的味兒簡直絕了,午餐肉是一口香,豆腐泡久了,滑溜溜的,居然有點彈牙。
這麼一碗葷鹵麵做宵夜,簡直能香掉人的牙齒。
自己也餓壞了,陳思雨故意吸溜的很大聲,餘光去瞄,就見燈影照著,瘦瘦高高的男孩不停抿著唇,長長的睫毛劇烈眨巴,專注的盯著那隻烤紅薯。
因為心急,不停的翻著麵,他的肚子也咕咕咕的叫著。
“是不是該先洗把手。”有潔癖的姐姐忍不了臭弟弟的小黑爪。
看手,男孩也給臟驚到了,起身到牆角的洗臉盆處,本來準備去打水的,卻見盆裡已經汪著半盆清水,架子上還搭了塊粉紅色的毛巾。
“毛巾是我揩臉的,隨便用。”陳思雨說完,見陳軒昂伸手進了水裡,又說:“香皂在窗台上,多打一點,不然油煤洗不乾淨,一會兒要臟被窩。”
窗台上有隻綠色的塑料香皂盒,裡麵有塊嶄新的西湖香皂。
這是如今最好的香皂,隻有軍區那種單位才發,曾經陳軒昂去陳思雨的另一個家做客時,陳思雨故意在他手上抹狗屎,陳念琴就用它幫他洗過手。
然後他的手就有了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香了一整天。
他思想鬥爭片刻,還是熬不過手臟,打上了香皂,但沒有用陳思雨的毛巾,而是把她已經改做抹布的舊毛巾重新拿去揩臉用了。
洗完,他望著床愣了一下,床上鋪著鬆軟的五斤大棉被,而他曾經的破被子,被她衲成了一條小褥子,擺在兩米多寬的,雕花大床的內側。
陳思雨不止琴棋書畫,手工方麵就沒一樣差的,那張隻能供一人睡的小褥子它縫的方方正正,特彆好看,因為棉花多嘛,柔軟蓬鬆的,看得見的舒服。
男孩眼裡閃過一絲迷幻,應該是在幻想,要能躺在那床褥子上睡一覺該有多舒服,但隻一眼,他的眼裡就蒙上了一層空洞的,無欲無求。
而這一洗,陳思雨可算看清弟弟的臉了。
她上輩子見的帥哥可不少,但長得像陳軒昂一樣有特色的還少見。
他的眉弓很高,眉毛很濃,是單眼皮,但眼睛非常大,鼻梁很挺,還非常直,嘴唇比一般男孩的要厚一些,上唇微翹,這就使得他的側影,有種羅馬雕塑式的立體感。
這要登上舞台,坐在鋼琴前,聚光燈一打,那畫麵,絕美。
可惜太瘦了,麵色焦黃,眼圈深黑,明顯的營養不良。
他顯然餓極了,捏著紅薯軟了點,就迫不及待的捧了起來,撕了皮就往嘴裡放,這時陳思雨已經吃完麵了,忍著笑,她說:“知道你為什麼總放屁嗎?”
男孩的臉瞬間騰的脹紅,捧著滾燙的紅薯,粗喘了起來,那喘.息裡帶著屈辱和不屑,但他居然又忍下來了,剝了紅薯就準備吃。
“涼的,半生不熟的紅薯吃了,人就愛放屁,這都不懂啊你。”陳思雨既覺得弟弟可憐,又覺得他可笑,還怕這孩子經受不住打擊,要在屈辱中崩潰掉。
但他並沒有,他默默消化掉了屈辱,把紅薯又放回了爐子上,繼續烤。
陳思雨不想跟他再糾纏了。
潑了臟水回來,另用原來的舊盆盛了清水來端到陳軒昂腳邊,轉身出門,撂了一句話:“咱啥家庭啊還興剩飯的,你要不吃也行,放明兒餿了,你就是浪費社會主義的糧食,那紅薯也是社會主義的,不許你生著全糟踏成屁,給我放回去,明天我要做熟了吃。”
這叫道德綁架,不吃她的飯就是思想有問題。
陳軒昂的目光終於投向了那碗麵,金黃的火腿臊丁堆成了個尖,豆腐是乳白色,小芹菜也不知道怎麼嗆的,碧綠碧綠的,那碗飯不但聞著香,還好看!
被道德綁架的男孩終是不敢浪費,端起了碗。
先挑了一粒豆腐,大概也被彈牙的口感驚到了,悶悶的嗆了兩聲。
他應該也不想吃得那麼快,可麵太滑了,沾著嘴皮子就往下竄。
而等他回過神來時,碗已經乾淨的仿如狗舔過一樣。
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思想鬥爭的,但在吃完飯,擦洗完身體後,他先躺到了炕上,並且躺在了柔軟的褥子上,朝裡蜷著。
等姐姐想上床時,他突然坐起來,把個蕎皮枕頭豎在了兩人中間。
陳思雨笑噴,小屁孩兒,心眼還挺多。
她前世坐了二十五年輪椅,人就變得非常敏感,易怒,對睡眠環境也非常挑剔,床墊從一萬換到十萬,二十萬,但依然夜夜失眠,孤枕等天亮。
可在這間家徒四壁的小門房裡,昨天她酣然一覺到天明,今天也是,身邊還睡了個臭烘烘的小子呢,但她闔眼就著。
半夢半醒中,她聽到陳軒昂怯怯的在問:“念琴姐呢,下鄉去了?”
“她啊……進文工團了。”陳思雨扯回一絲遊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