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去歌舞劇團看望姐姐冷梅的,出來,正好碰上陳思雨在路上狂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下意識跟上,拔腿就追,在第二站時上了車。
公交車搖搖晃晃,四處撿人繞彎子,走了整整四十分鐘。
冷峻就在坐在陳思雨身後,看她嗅衣服,看她傻笑,直到她下車,目送她進了院門,才恍然醒悟,她說不定早就忘記他這個哥哥了,他跟著她乾嘛。
但是夜裡九點,整整11站路,一個仿如青蔥般的小女孩兒,萬一像他姐一樣,被一隻無名的黑手拉入黑暗中,人生不就毀了嘛!
所以冷峻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對的。
回去還要加班,公交車蝸牛一樣,太慢了,冷峻就不坐了,定好懷表計時,用時15分鐘,他已經跑步回單位了。
回單位以後,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沒辦妥,想了半天,寫了封函給思想委員會,督促了一下,關於陳思雨被舉報一案的最終處理結果。
而他不知道的是,要不是他寫函詢問,馮慧還能通過關係請個病假,讓陳念琴先以養病為由在北城呆著,再上下活動關係,給她調個離得近點的,比如津市,或者申城的,條件更好,離北城更近,容易調回來的文工團,可因為他的函,第二天思想委員會就給文工團下了通牒,而且正是去海膠島。
當天,陳念琴就被迫著,遠赴她心目中鳥不拉屎的海島了。
火車開了她還在喊:“媽,你可要趕緊活動,爭取早點把我調回來啊!”
……
次日一早陳思雨烙了兩張燙麵軟餅卷燒白,油汪汪的燒白鹹中帶著幾分甜,浸透了燙麵軟餅,又香又有嚼勁兒。
吃完後她還特意用手絹兒擦乾淨了弟弟的嘴,盯著他刷了牙縫裡的肉屑子,換上嶄新的綠衣服,穿上新膠鞋,看他猛然帥出了八個度,這才叮囑他今天該搞的衛生和乾的活兒。
完了,才火急火燎的去上班了。
終於,三天時間把演出服洗完了,丁主任又安排她倆拆幕,洗幕布。
望著高而深的厚幕布,馬曼曼驚呆了:“咱啥時候才能進練功房?”
陳思雨扶額:“勞動最光榮,輕傷不下火線,乾吧。”
而到了中午,今天是一人一個小翅跟兒,陳思雨依舊沒吃,拿油紙包著。
下班後,她練完功,悄悄摸進化妝間,給自己畫了個黑眼圈,土色皮膚黑眼圈的,饑餓妝,當著半路撞上的,丁主任驚訝的眼神一步步顫危危挪下樓,上公交車,在一車人憐憫的目光中,挪回了墨水廠。
乍一見,陳軒昂當場嚇傻:“姐你病了吧?”看著像是要斷氣了一樣。
陳思雨當著他的麵把粉底一擦,嘻嘻笑:“你看呢。”
“你……嚇死人呢你。”陳軒昂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這個古靈精怪的姐姐,總乾些讓他猜不透的事。
第二天,陳思雨有了台裡拿來的化妝品,依舊麵枯肌黃的出門,而這回,郭主任看在眼裡了:“思雨,你這才上班幾天,這是累病的?”
陳思雨一手捂腹,噓:“求您了郭伯伯,可不敢亂說。”
“不行,你得去醫院檢查身體。”郭主任都要急死了:“咱院裡好容易出個文藝小將,可不能因為病就登不了台,我不許。”
“不能,千萬不能,我還沒拿到工資,軒昂的錢還要給活著白毛女治病呢,我能忍,我…能…忍!”陳思雨說著,手扶牆壁,一步步的挪走了。
郭主任給她身殘誌堅的樣子感動到,老淚與鼻涕齊飆!
……
到了單位,饑餓妝也發揮了它的功效,本來丁主任想安排點她倆打掃舞蹈隊的宿舍的,但看到陳思雨的臉色太差,就隻安排她倆清理妝台就好。
“思雨,你肯定有大病,我乾活,你歇著吧。”好容易進了練功房,馬曼曼連看角兒們排練的心情都沒有了。
又說:“到底是個啥樣的白毛女啊,為了給她省錢,你連病都舍不得看。”
毛姆本來是舊社會大戶人家一奶媽子,形勢把她推到了白毛女的位置,思想委員會一月一回的訴苦大會,她是苦難大眾的代表,會上台做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