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振波看了一眼崔莘海,應聲而去。
剛轉過身,又被崔莘海叫住了。
崔莘海道:“你且等一等,我拿件東西給你。”
崔振波止住腳步。
崔莘海走進殿,從劍匣上取下李泓的天子佩劍。
李泓臉色微變,吳皇後也是一怔,忙道:“太傅不可。”
崔莘海眼睛輕眯,拿著佩劍出殿,交給崔振波,道:“天子寶劍,無論來人是誰,隻管斬了便是!”
崔振波雙手捧著佩劍,轉身大步離去。
崔莘海怕崔振波的人支撐不住,把千秋殿的衛士們也派出去大半。
衛士們走後,千秋殿越發寂靜,崔莘海向身邊侍從交代兩句,侍從垂首退下。
不多會兒,侍從捧來一碗參湯,問道:“此事可告知太子殿下一聲?”
崔莘海此時正在看夜幕中的星河,聽到侍從的聲音,方轉過身,略檢查一番參湯,歎息道:“我們今日為太子留一條後路,他日太子也會保全崔家。”
侍從大驚失色,捧著參湯的手指不住發抖,道:“太傅......”
太傅這句話,便是沒有十全把握了。
崔莘海接過參湯,道:“你下去吧,我在老地方給你準備了銀子,以後莫在華京城出現了。”
侍從撲通一聲跪在崔莘海麵前。
崔莘海擺擺手,道:“去吧。”
“千刀萬剮之事,我一人來做便夠了。”
崔莘海入殿,遣退殿內所有的侍從。
李泓看到崔莘海端著的參湯,長歎一聲,身體慢慢向後歪去。
吳皇後臉色大變,忙去攔崔莘海,道:“太傅不可,陛下畢竟是天子,隻要陛下寫了退位詔書,便讓陛下與我在離宮過殘生吧。”
“我一定好好看住陛下,絕不給太傅添麻煩。”
崔莘海冷眼打量著吳皇後,道:“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還是陛下,您隻能選一個。”
崔莘海的聲音剛落,外麵傳來兵士們的喊殺聲。
吳皇後身體劇烈顫抖著,崔莘海扯出被她拽住的衣袖,向李泓走去。
李泓見此笑了起來,道:“讓朕猜猜,外麵是誰來了。”
崔莘海走到李泓麵前,扣住李泓下巴,把碗裡的參湯直灌給李泓。
李泓雖然保養得當,但到底不如崔莘海郎官入仕,又曾在邊疆廝殺多年的身強體壯,被崔莘海製住,死命掙紮著。
吳皇後不敢去看,伏地大哭起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偏殿突然傳來一聲輕響,隨後是戰靴踩在地板上的悶沉聲音。
袁行帶著一隊衛士衝出偏殿,直往正殿而去,看崔莘海正在灌李泓毒藥,忙抽出腰間佩劍擲向崔莘海的胳膊。
長劍擦著崔莘海的胳膊直/插在屏風上,崔莘海吃痛,手裡的藥碗掉在地上,摔成無數碎片。
李泓捂著胸口不住咳嗽著,艱難喊道:“護駕,護駕!”
崔莘海抽出屏風上的長劍,橫在李泓脖子處,冷聲道:“你們誰敢上前?!”
袁行止住了腳步,不敢再向前。
吳皇後被殿中突然發生的變動嚇得忘了哭。
崔莘海見袁行帶的人並不多,不禁大笑出聲,道:“調虎離山之計?”
“看來攻打宮門之人,並非許清源之兵。”
須臾之間,崔莘海明白了形勢,對袁行道:“袁行,你出身汝南袁家,世家子弟,清貴之後,如今跟隨程彥,又能得什麼好?她容不下任何世家,今日不過是挑唆我們眾多世家自相殘殺,她坐享漁翁之利。”
“我崔家倒了,你以為袁家便能好嗎?大錯特錯!”
“你仔細想一想,她這些時日是不是在打聽今年各地送來的衛士?她是想讓家世清白出身寒族之人補我崔家的空缺,而並非你袁家!”
袁行劍眉微蹙。
........
崔振波立在城樓上,看到宮門外一隊衛士身著明光鏡鎧,護著中間之人,思索片刻,尋了個借口說其他宮門戰事更為吃緊,讓崔莘海的人去支援其他地方。
崔莘海的人被宮門下喊打喊殺的人鬨得頭疼,不曾多想,便辭彆崔振波而去。
等這些人走遠了,崔振波下了城樓,打開宮門,放程彥進來。
程彥縱馬而行,問道:“天子何在?”
崔振波道:“在千秋殿,崔莘海不許末將入內,故而末將不知天子安危。”
程彥秀眉微蹙,一揚馬鞭,加快速度向千秋殿疾馳。
此時的千秋殿,袁行與崔莘海仍在僵持著。
李承璋居住的宮殿緊挨著千秋殿,千秋殿遲遲沒有傳來消息,他思來想去,換上戰甲,走出宮門。
剛走出們,便被門口的衛士攔住了,衛士道:“今夜外麵不太平,太子殿下還是留在殿裡為好。”
李承璋並不答話,抽劍將攔路的衛士的腦袋砍下。
衛士的腦袋骨碌碌滾下台階,院內巡邏的衛士皆是一驚,李承璋朗聲道:“太傅謀逆,囚禁父皇,兒郎們,隨孤前去解救父皇,將此逆賊誅殺於殿前!”
院子的人有一部分是崔莘海的人,另外一部分是李承璋的心腹,見李承璋如此,紛紛拔劍,戰成一團。
李承璋趁亂衝了出去,連劈帶砍重進千秋殿。
“父皇!”
李承璋高呼。
崔莘海手指微抖。
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李承璋對猶豫不決的袁行道:“還在等什麼?快將逆賊速速拿下!”
袁行抬眉看了一眼李承璋,道:“可是陛下.......”
李承璋斟酌片刻,把劍橫在自己脖子上,一步步走向崔莘海,道:“放了父皇,孤做你手中人質。”
吳皇後臉色微變,連忙去攔李承璋,道:“璋兒不可。”
李泓也是一怔。
他一直覺得這個兒子刻薄寡恩,心無善念,今日崔太傅逼宮,必是與李承璋合謀的,可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李承璋眸色幽深,崔莘海麵色明明暗暗。
李承璋離崔莘海越來越近,眼睛輕眯,道:“太傅還在等什麼?”
馬蹄聲傳來,隱約夾雜著程彥清脆的聲音。
李承璋步步緊逼,道:“外麵的宮門已經破了,你已經沒有其他路可走了,拿孤出城,是你唯一的選擇。”
崔莘海手指微顫,大笑出聲:“當真是我教出來的好太子!”
“太子殿下,前途路遠,你!好自為之......”
崔莘海說完這句話,反轉劍鋒,送入自己腹中。
鮮血濺了李泓一臉,崔莘海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
李承璋連忙上前去扶李泓,關心問道:“父皇,您沒事吧?”
李泓胡亂擦著臉上的鮮血,道:“你怎麼來了?”
李承璋看了地上崔莘海的屍首,道:“他將兒臣囚禁在宮殿,不許兒臣來千秋殿,兒臣便知千秋殿有變,一路衝殺而來。”
“還好,父皇無恙,若是不然,兒臣隻怕跳進黃河洗不清這一身汙水了。”
程彥衝進殿,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不由得向袁行投以詢問目光。
袁行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李承璋是如何衝進來的。
他剛才全部的注意力全在崔莘海架在李泓脖子上的利劍,哪裡顧得了李承璋?
程彥上前問道:“舅舅,您沒事吧?”
李泓見程彥帶人過來,這才鬆了一口氣,道:“朕無事。”
目光一轉,發現程彥身後之人是崔振波,不免又提起了心,道:“他......”
崔振波連忙跪下,道:“末將萬不敢做謀逆之事。”
程彥道:“他並非崔莘海的同黨,不過母親在崔莘海手中,身不由己罷了。”
“此時若非他打開宮門,隻怕我現在還被人攔在外麵進不來。”
李泓長舒一口氣,袁行帶來的衛士們伺候李泓去內殿寬衣梳洗。
崔莘海已死,外麵的叛亂很快被平息,跟隨崔莘海謀逆的人被崔振波一個個揪出來,下入死牢。
崔家既倒,朝中出現許多空缺,程彥正欲安插自己的人進去,卻發現早有世家的人暗中頂上。
與崔莘海一同策劃的李承璋,僅僅被廢去太子之位,幽禁宮殿不許出,並未傷及性命,至於吳皇後,不過是交出鳳印,罷黜管理六宮之權,兩人並未傷及根本。
崔家的嫡子崔元銳,早早去了邊塞送糧食,將此事摘得一乾二淨。
程彥揉了揉眉心。
她策劃了這麼一大場,到頭來不過隻倒了一個崔莘海,略占了幾個職位而已,與她原本設想的崔家完全垮台,她看中的人占去大半崔家的位置,剩下的再是世家平分的局麵相差太多。
程彥去找李斯年。
李斯年此時在鈞山觀星台上。
滿天星光灑在他身上,他微抬頭,看著天邊星象。
程彥抽出忍冬腰間佩劍,長劍指向李斯年,冷聲道:“李斯年,你彆以為我不敢殺你。”
她算了一切,唯獨沒算到李斯年會暗中幫了崔家、幫了李承璋一把。
李斯年淡淡道:“天下無翁主不敢殺之人。”
忍冬皺眉道:“李斯年,翁主待你不薄。”
原本可以將崔家一網打儘,可以將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麵撥亂反正,繼而一鼓作氣整頓政務,舉全國之力抗擊北狄,可現在,仍要與其他世家糾纏不休。
出重兵圍擊北狄,更是遙不可及。
李斯年並沒有回頭,映著星光的背影清瘦,平靜道:“崔家已是喪家之犬,多幾個如我一般苟延殘喘之人,對翁主有甚麼影響?”
“小翁主,你從未信過我。”
作者有話要說: 李斯年:哭唧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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