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楚嬌似有所感。
謝宸清轉瞬低頭,身上披著的甲胄閃爍出無機質冷光,襯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姿,愈發刻骨銘心。
楚嬌眼神微動,哀樂驟起,滿目白帆中,巨大的棺槨由十二人抬起,即將運往帝陵,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前方——白衣如雪的女人。
任誰也沒想到她有如此大造化,新帝獨寵楚嬌,她也好運並誕下他唯一的子嗣,太子沈擇琛。
而後宮尚未立後,楚嬌卻是灌溉後宮的皇貴妃,如今他已是整個大煙潮最尊貴的女人。
文官以首輔大臣傅時宴為首,旗下眾多官員不滿她牝雞司晨,武官則是以大將軍謝宸清為首,本該奉楚嬌宣讀棺槨入帝陵,現在,一切都靜悄悄的。
無言的寂靜似乎代表著文武百官對此抗拒,楚喬卻不急不躁,嫣然勾唇,這笑容一閃而逝,懸浮在冷水之中,旋即散開。
“謝愛卿。”
清越的女聲宛若溪流淌過眾人心間,使人不由自主地望向聲源,楚嬌垂眸,濃密纖長的眼睫收斂些許:“陛下去世前憐惜本宮身體嬌弱,賜我一副禦輦,以做鑾駕。”
說話時鑾駕已經來臨,半人高度,毫無工具。
楚嬌亦是抬眸,湛若秋水的眼眸掠過一抹暗芒,繼續道:“轎夫大意,本宮在此先謝過謝愛卿了。”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在場眾多大臣臉色變幻不定,目光全數彙聚到男人身上。就在這時,謝宸清隱晦地瞥了眼女子裙擺,綴繡大朵大朵暗紋銀百合裙邊交連一片,他心下微動,邁出一步,半跪於鑾駕前。聲音也不覺低啞起來:“臣,遵命。”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風光煊赫的將軍屈身下跪,做了楚嬌的人肉墩子,不少人目眥欲裂,這是明晃晃的羞辱!
隻有當事人才知道各自的心情,嬌弱的楚嬌抿著紅唇,軟鞋包裹玉足。
她踩在冰冷的甲胄之上。
她好輕。
很快,這念頭在她的步伐之下,轉瞬散去。
柔軟的玉足穩穩踩上他的脊背,屬於女子的白色衣裙如月華傾瀉而下,空氣中漂浮著屬於她的馥鬱氣息。
謝宸清微垂下頭,隨著她的走動,輕緩的步伐更像是羽毛輕輕搔在他的心尖之上,英姿颯爽的大將軍繃緊身體,神經顫栗,分明輕若飛羽,此時此刻,卻如似重如千鈞般。
清雪般的裙擺抽提而上,掠過頰邊,他垂眉斂目,遮下眼底翻湧的晦澀光芒。
鑾駕之上,尊貴美豔的皇貴妃眼眸一掃,沉聲說道:“起棺。”
經此一翻,也沒人敢小覷她。這個女人竟能讓大將軍謝宸清甘心俯首,可見她手段之高。
招搖的白帆遍布整個皇城,一片沉寂中,皇貴妃目光流轉,似有若無的視線如羽毛輕輕掠過。
而文官人心浮動,有人痛心疾首,更有人隱晦的打量著飄然而去的禦輦和不遠處駐足的謝宸清,曖昧的言語在同伴間散開:“聽說如今的皇貴妃娘娘與大將軍幼時相識,青梅竹馬……”
聲音不再繼續,可大片留白卻給人更多的想象空間。
他們也未曾注意,前方清潤的首輔大人傅時宴目光微動,追隨遠去的鑾駕,聽到小聲討論後,波瀾不變的眉眼微微皺起。
華蓋下層層疊疊的白色薄紗被風吹動,穿著喪服的楚嬌抬眸望向天空,湛藍天宇下流雲朵朵,她眼中無悲無喜,似乎又回到很久以前的那一天。
彼時,她正在院落休息,為父兄做平安符,不想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是尖銳高亢的宣讀:“楚將軍偕同二子戰死沙場,滿門英烈,特封唯一遺孤為雲陽縣主,欽此。”
楚嬌卻隻覺得還是這日頭帶曬得她頭暈目眩,如墜夢中,渾噩的絲線爬上衣擺,纏上心頭。
不可能。
她猛地抬起眼簾,心頭一遍遍重複聖旨,眼前天地皆是一片無光血色,用她父兄浸染的血色。
半晌,她並手跪下:“臣女楚嬌,接旨。”
無人知曉她用儘多大氣力,雙唇洇透血色。
而今,一切種種都由她親手終結,楚嬌抬手,撫摸著唇瓣,誰又能想到,昔日無依無靠的孤女如今竟成了這大燕朝第一尊貴人。
她誕下的孩子不僅有著沈修曄的血脈,也是她楚家血脈的延續,她一定會好好教導他。
而在他成長的這段時間,楚嬌的目光徐徐回落,回想起曾看過的一句話,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憑什麼女子不能登基為帝呢?
*
按照劇集劃分,這是《嬌皇》倒數第二集。
前麵無數隱晦描寫與線索終於串聯成線,將楚嬌的意圖充分顯露,她從來沒將目光局限在情愛之上,而是借此謀得更大的利益。
她要的從來隻有一個——權利。
她要成為站在這個國家權力之巔的女人。即使明知是架空朝代,宏大的畫麵,奇巧的構思,與精湛的演技仍舊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讓人看得心驚肉跳,隨著女主角一起感同身受!
死去的新帝,青梅竹馬的小將軍,溫潤如玉的後悔未婚夫都隻是她通往權力之路的墊腳石。
女人眉心的野望是無上至高的裝點,將她襯托得如同盛放爛漫的花朵,莖葉遍布紮人的尖刺。亦如雲端之月,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幾天後,《嬌皇》殺青了。
隨著導演一聲令下,最後一場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