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鬱理這點損貶, 經理人表示不痛不癢, 對方一向強大的精神防禦壁讓病號隻得悻悻轉移話題, 把之前德川家的事跟他講了講。
果然, 這位大佬的眼睛亮了:“雖然事情不該這麼算,但你搭上了德川家這條線也是事實, 如果有興趣發展的話,你可以接觸到美食圈和美術圈以外的圈子,也能擴展出更大的人脈。隻要你想, 德川家主絕對會給你大開綠燈的。”
“……”老板你高興就好, 繼續心累地轉移話題,“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家裡……就是我在鐮倉那邊的宅子一切還好吧?”
“啊, 上周我才去過,一切如常。”從鬱理離開大宅開始住東京,她就拜托經理人每隔一月就去查看一番, 確認大宅是否安全,對此,經理人是有些不解的, 換作是他絕對不放心把那麼多貴重古董丟在那裡全都不管,可對方偏偏這麼乾了, 他也隻能歸類於藝術家之類的古怪脾氣,“不過, 說到安全問題……”
“怎麼了?”原本還放鬆著的鬱理頓時心一提。
“不, 正月那會兒不是有報導抓到一群專業竊賊的消息麼, 出事的地方就在你那宅子的附近區域,據說是警方收到了匿名報警電話,他們還沒來得及作案就被逮捕了。後來我去宅子裡確認了一下,有沒有進來不清楚,東西沒丟是真的。”他隻是個美術品經理人,又不是搞偵察的,確認屋中沒少東西就足夠了。
“那就好,那就好。”鬱理終於安心下來。
經理人見狀不禁挑眉:“你既然這麼擔心,為什麼買了六本木的公寓以後不把東西全搬去那裡,也省得這麼提心吊膽。”
鬱理扭過頭,她就是為了避開他們,才特地重買的房子啊。
看她那副表情經理人就知道問了也白問,左右他該交待的事都交待完了,在留下好好休息的叮囑和慰問品若乾後就起身離去。床上那病號可以躺著,他還有一堆事要去處理呢。
病房裡終於清淨下來,媽媽去打電話給繼父了,鬱理平躺在床上就看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發呆,不管是德川家主還是經理人的話總在她腦中繞了又繞,之後的工作計劃,未來和前程如何安排她下意識地去思考了一番,但很快又被心煩地推到一邊,腦中一會兒浮現出爸爸的臉,一會兒又出現本丸的刀劍們,搞得她越來越混亂。
“媽媽……”用除了自己誰也聽不見的聲音喃喃了一句,鬱理看著看打完電話回來的留美子眼中閃過複雜。
「鬱理,我的來曆你已經很清楚,如今這個局麵,我和留美子……你媽媽不可能會在一起了。你應該明白的,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已經不適合了。」
回憶起之前爸爸對她的攤牌,鬱理也隻能歎氣。
「藤原賀介才是你媽媽真正的歸宿,至於我……可能永遠脫不了不負責任這個帽子了吧。但是,我和你媽媽在一起的時候感受到的開心和幸福都是切切實實的。你媽媽是個好女人,是我耽誤了她。我很抱歉,也很感謝,謝謝她把你撫養長大,也很抱歉,在你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沒在你們身邊。」
「就讓星宮海司這個人繼續不存在,讓她永遠保留那份美好的回憶活著,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她的爸爸,不,應該說四楓院朝次郎說出這番話時,語氣有感歎和悵然,唯獨沒有不舍和留戀,那雙寫滿歲月滄桑的眼睛已經把原因展露無疑——對於壽命極長的死神來說,人類的區區幾十年,太微不足道了。
如果母親沒有歸宿,或許他會做點什麼,可是現在她已經獲得幸福,那麼不去打擾就是最好的祝福。
“鬱理,餓不餓?媽媽給你切個果盤。”美麗的婦人感覺到女兒的視線,走上前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她的手指輕輕探了探女兒的額頭。
鬱理搖頭,抓住母親的手貼上臉頰蹭了蹭:“媽媽,我愛你……”教會她溫柔,教會她善良和體貼的,全是眼前的這個人啊。她要連爸爸的份一起,一直一直對她好。
留美子的心一下子軟了,隻是女兒這副模樣對她撒嬌隻讓她鼻頭發酸:“……媽媽也愛你。”不論怎麼評價,她的女兒在她心裡就是真正的無價寶。
料理大師終於恢複意識的消息不徑而走,一時間記者,粉絲,相熟的圈內人以及單純隻是好奇想來看看的無關人士如預料中一般全都蜂擁而來,電視新聞上又開始頻頻報導有關她的消息。
什麼皇室人員專程過來看望啦,IGO總部成員過來噓寒問暖啦,遠月集團高層集體過來探視啦,幾大財閥送上不菲的賀禮啦……各種新聞層出不窮。
星宮宅的客廳裡,牆上的電視也在播放有關新聞。
【星宮大師,首先恭喜您即將出院,祝您早日康複!】
【謝謝。】
有拿到采訪權的記者手持話筒,問完後指向病床上半臥著的當事人。鏡頭裡的病人穿著一身病號服,頭上纏著繃帶,還有些蒼白的臉上化了點淡妝讓她看起來精神了許多,此時正帶著禮貌性質的微笑。
【您的主治醫生說過,您的身體恢複得很好,再休養一陣就能恢複正常工作。我們聽說,您以前繪製的宗教壁畫很受神職人員的歡迎,很多神社寺廟都發出過繪畫邀請,也有很多人想委托您畫一幅定製畫,您不但在美食界作為翹楚,連美術界也是炙手可熱,真的是非常受歡迎呢。有考慮過之後的工作規劃麼?】
【未來的規劃啊……我有很多想法,但現在隻是想法,要付諸實踐還需要大量時間做準備。】
【您的意思是?已經有方向了嗎?】
【是的。】
【方便的話,可以透露一點嗎?】
【保密,因為我也不知道會花去多長的時間,保守預估,會是一年以上,甚至更久。】
【這可真是大動作,更加好奇了!】
【哈哈,其實說這些都太早,現在還是養傷更重要。】
坐在客廳裡的刀劍們看著電視屏幕神色各異,有的激動“大將終於醒了”,有的難過“主公都瘦了好一圈”,有的直接拍桌子十分不滿。
“這種隻能隔著屏幕看到主人的日子什麼時候到頭啊!喂,那個叫夜鬥的武神,彆以為你現在比我們厲害,就能一直把我們困在宅子裡啊!我們要出去見主人啊!”
原本隻是發泄式的叫一叫,畢竟也不可能真打起來,要是弄壞了家裡最後還是會惹主人生氣。他們現在還能保持偽裝,沒讓那個每月來一次的經理人看出破綻全是夜鬥幫忙打掩護的功勞,讓主人知道他們還追來這裡,絕對會逃得更遠,那還不如老實呆著。
至少她讓人每月來看一次,心裡明顯還是掛念他們的,回來是遲早的事。
但是,等待真是好難熬啊!
“長曾禰哥哥,蜂須賀哥哥,主人什麼時候才回來?”浦島雙手托腮,一臉的無聊。
“新聞上不是說了麼,起碼要兩個月後吧。”蜂須賀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張瘦弱蒼白的臉,眉頭微微一皺又低下頭去。
“蜂須賀說的對,總要養好傷才會回來。”長曾禰拍了拍弟弟的腦袋。
“還有兩個月啊……”秋田腦袋一歪,直接趴在桌上,“主君不回來,主君養的黑毛球這幾天也不回來,我好羨慕它啊,可以直接找主君去。”
“我討厭那個經理人!”博多握拳,一臉不岔,“他把主人的畫全都搬走了!要不是藏刀室裡的那幅沒動,我們連出來都沒機會了!沒畫在我們還怎麼計劃跑路?”
“那不是他要搬,是主殿要搬。而且,我們也不會走。”一期一振聽到博多這麼說,麵苦苦笑地解釋了一句,彆說他們沒能力,就是真的能追過去,隻有把人嚇跑的份。
客廳的幾刃說著話,正有些無精打采時,外麵突然響起了幾聲重物落地聲,所有留守在宅中的刀劍頓時快速奔襲了過去。
到了聲源處一看,就見那個夜鬥神和他的神器在庭院的空地上丟下了大大小小各種包裹,眼見他們過來頓時露出喜色。
“你們來得正好,幫個忙,這些都是你們主人從地獄那邊帶回來的特產,把它們都找地方放好。累死我了,總算全搬過來了。”
刀劍們聞言都愣了。
“主公帶回的特產?她拜托你送到這裡的?”
“當然啦,不是她還有誰啊!”回想起自己被人在電話裡噴得狗血淋頭的夜鬥不岔地撇撇嘴,要不是理虧……好吧,看在五圓的份上還是得做,“哦,對了,還有這個。”
他說著從包裹堆裡翻出三隻劍匣,隨手一股腦塞給了離得最近的長曾禰手裡,作為刀劍,意識到裡麵是什麼的長曾禰瞪大了眼睛。
“這些……莫非是……?”
“信徒那家夥從地獄裡一個三條宗近的刀匠手裡拿到的刀,你們都知道的。”夜鬥擺擺手,準備做甩手掌櫃,“我還有事,這邊就拜托你們了。”
這個宅子一窩刀劍付喪神,哪還需要他留下來的鎮宅啊。
這麼想著,這個甩手神明就直接走了。
而另一頭,鬱理在度過觀察期後,早就跟著親媽回東京養傷去了。
其實因為在醫院裡長達四個月的療養,她身上的重傷早就恢複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再用靈力全力修複,隻要鬱理願意,不用一個月她就能活蹦亂跳行動自如。
但是不行,做人要低調,好太快會嚇到人的。
好在呆在家裡的日子一點也不難熬,她每天閒下來不是打打遊戲就是畫畫圖,媽媽每天變著法用大家送來的各種補品給她做好吃的,弟弟放學回家了還能鬥鬥嘴,晚上還能看見一隻黑毛球隨機給她帶驚喜。
是的,小黑自從知道她清醒了,就從鐮倉追過來了,把她呆的地方當根據地,繼續每天早出晚歸浪來浪去的日子。
“你是旅行青蛙麼?”鬱理有時候也會這麼吐槽,“哦,不對,你沒像那隻青蛙每次出門都要我給你準備乾糧,都是空包袱出門滿包袱進的,是更劃算的旅行毛球。”
黑色的毛球妖聽不懂主人的吐槽,依舊開心地出去浪。
直到有一天鬱理無意中看到旅行青蛙設計者的一段采訪新聞,說玩這個遊戲的東瀛本國玩家不足1%,全都是外國人在玩也就算了,她這個被華夏玩家帶著玩起這個遊戲的本國玩家一直都跟著華夏玩家把呱當兒子養的,結果設計師說本國的玩家都把這隻呱當老公養,整個人如遭雷擊。
在想想出差的“丈夫”拿著她給的乾糧每天背著她跟小蝴蝶,小鳥,小蜜蜂等等廝混,還拍了照片寄給她,鬱理默默地把遊戲卸載,從此再也不開毛球的青蛙玩笑了。
玩什麼養呱遊戲,養毛球多好,還會賣萌呢,哼。
時間一晃,兩個月過去了,鬱理的身體也“如約”全好了。
“鬱理,不如就呆在家裡吧。”留美子知道女兒又在東京買了套房,好不容易享受到全家都在的天倫之樂,她實在不舍得孩子又去外麵獨居。
麵對母親的挽留,鬱理其實也有點猶豫,她如今的實力已經不再懼怕會給家裡帶來麻煩,留在這裡每天膩歪在親媽身邊,說實話真沒什麼不好。
可是,鐮倉那邊……
留美子也沒過分勸說女兒,看她有意動的跡象就已經很高興了,隻說讓她自己考慮好,如果工作地點放在家裡也沒問題的話,就不如一直呆在這裡,她也好照顧。
嗚,好想繼續當塊被嬌慣的寶。
由此可見,娃會懶其實都是爹媽慣出來的,鬱理這種鹹魚想成功活該有一個魔鬼經理人揮舞皮鞭撚著她前進。
入夜,她躺在床上想著母親給的選擇題。
這一次地獄之行讓她收獲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又遇到了爸爸,聽明白了當年他丟下她們的原因,讓她不得不正視自己的逃避行為。
她因為自己的高靈力體質幼年時期引來了殺身之禍,父親費勁心力救活她,不惜和那位叫黑磨的墮落之神做了交易,隻為了壓製體內的靈力,讓她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樣快樂生活。
十四歲之前,她是幸福快樂的。
十四歲之後,父親被家族的人抓了回去,體內的靈力沒有父親的幫助失去了壓製,悲劇差點再度重演,是她命大被夜鬥救了。可從此,也變得懦弱封閉起來。
一次次的,她已經習慣了用逃避解決所有她解決不了的事。
但是,不能這樣下去了。
「鬱理,爸爸一直害怕你會恨我,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見麵。可是有個人告訴我,如果我一直躲著,躲得太久,你可能連恨都懶得恨我,因為那個時候你已經不在乎了,有沒有我這個爸爸根本無所謂。……如果是這樣,爸爸寧願你像現在這樣怨我罵我,至少你心裡還是需要我這個爸爸的。」
又一次想起爸爸的話,鬱理忍不住設身處地想了想,是啊,她現在還記著爸爸,可是等她步入中年,甚至老年,還會這麼一直記掛著他嗎?可能會吧……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激動失控了。
代換一下,被她丟下的那些刀呢?
鬱理不敢去想,她覺得自己和爸爸一樣,比起他們對她說“我恨你”,更不想聽到他們一臉無所謂地回應“哦,我們已經不需要你了”。
“話雖如此……可是,還是慫得不敢回去啊!”拎起一個抱枕捂住臉上,鬱理全身都在糾結,“被說‘我恨你’也很可怕的好嗎?我真的不會被柴刀嗎?啊啊!好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