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鬱理覺得自己像個被人逼得不得不出櫃的基佬,放棄了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在放飛自我後, 雖然要承受一部分異樣眼光,但日子確實過得更加自在起來了。
就像現在, 她和蜂須賀在熙熙攘攘的大刀劍市中從容行走的一幕, 是前一陣怎麼也沒想過的事——那時候的她甚至還想著這些家夥來現世就在宅子耍耍就好, 完全沒料到還有今天。
大刀劍市是被國家承認的全球性質的大型刀劍販賣市場,每年11月中旬末在東京美術俱樂部的三樓和四樓裡開市,需要賃票入場,為期僅三天。裡麵各種古刀或者新刀以及精美的刀裝具都有售賣, 還有現場展示的各種“切銘”與“研磨”之類的刀匠技藝, 吸引了全球各地的刀劍藝術愛好者慕名而來。
此時會場裡到處都是在各家刀劍店鋪展區流連的遊客,什麼膚色發色瞳色的都有,世界各地的愛好者此時都齊聚一堂。
在左右兩邊的店鋪展區空出的走廊上, 鬱理走在最前, 蜂須賀微微落後一步跟在其後,主從的姿態一目了然。
紫發青年一身藤黃色的寬文小袖外罩著一件薄紗羽織, 讓他本就凜然的身姿越發華貴引人注目,然而此時的他隻是微帶機警地不斷注意四周,並不時小心地護著前方的人與其他人拉開距離,儼然一副隨從兼保鏢的姿態。
“不用這麼緊張的。”鬱理安撫,會場內部還是很安全的。
對方不同意:“這裡人這麼多, 小心一點總沒錯。”
他被主人選擇成了今天的近侍, 護衛工作自然要做到最好。……不, 其他的工作也是一樣,他可是虎徹的真品,理當如此!
主人無奈,也隨他去了。
兩人此時目的明確,直奔會場內的某家特定的展區,原因無它,那家店的展區裡有售賣一振保存刀劍——同田貫宗廣。
很早以前在本丸的時候,同田貫自己就說過,他是所有同田貫刀的集合體,被熊本藩主賜名為“正國”的那位刀匠成為了這一刀派的代表人,因此同田貫顯現時便自稱為同田貫正國。
然而事實上他顯現時抱在手中的那個頂部有缺口的頭盔,卻是象征了發生在明治時代的另一個著名典故——天覽兜割。
明治19年,明治天皇出巡東京貞愛親王府邸舉行的弓術、缽試、席畫、能樂展示時,直心影流的榊原鍵吉用自己的佩刀同田貫斬切了明珍作的十二間筋兜,刀完好無損,得到賞金。因為此事,同田貫派的刀劍也變得聞名起來,被世人讚為“兜割同田貫”。
這振切開頭盔的同田貫,正是由刀匠宗廣所鑄。宗廣是正國的第十代子孫,也是鬱理他們會前往大刀劍市的根本原因——比起年代久遠的正國所鑄的刀,這把更具代表性的同田貫宗廣無疑更適合作為同田貫降靈顯現的載體。
他們目標明確,動作迅速,確認完是真品後連價錢都不看直接點名打包帶走,那掏錢買完東西就走的利索勁讓店家鞠躬送客時嘴巴半天沒合攏——那把刀因為天覽兜割的典故價錢可不低,店家還以為會擺到第二天乃至第三天呢,沒想到剛開市就被帶走了。
為防萬一在第一時間買走了主要目標,鬱理這才有閒心慢慢逛起大刀劍市來,後麵跟著抱著劍盒在走的蜂須賀。
“這要感謝老板送來的情報啊,不然我還真想不到在哪能買到合適的同田貫。”她一邊感歎著,一邊望向左右兩邊的刀劍店鋪。
以前在鬱理眼中頗為神秘的大刀劍市,進去後才發現,其實模式也跟彆的會展差不多,都是各商家自己搭起棚子做展區,在裡麵賣東西——區彆是裡麵的東西隨便一件都貴得要死。
重要刀劍,保存刀劍,重要美術品,特彆重要刀劍,特彆保存刀劍……各種被劃分了文物等級的古刀劍一個個被研磨得光亮鋒利拆去刀裝擺放在刀架上,下麵放著一張張標簽,寫著它的名字,尺寸,銘文,文物等級,以及售價幾何。
除此以外,還有精美的刀裝具,比如刀鐔,刀鞘等等散件,相比起動輒幾百上千萬日元的古刀劍們,它們看起來稍微友好一點……也隻是稍微了。
“蜂須賀你看!那塊蒔繪刀鐔好漂亮啊!”指著玻璃櫃中其中一塊繪有纏枝花鳥圖的金底刀鐔,鬱理有點興奮,“才賣一百萬,好便宜!老板給我打包!”
一百萬日元,換算成人民幣不到6萬,在隨便賣幅畫最低都是近十萬美金收入的鬱理眼裡,確實很便宜。
擺在它旁邊的黑底金漆蒔繪刀鐔,因為文物等級是“重要刀裝具”,直接售價五百萬,這麼小小的一件東西都夠換好幾把便宜的古刀了。
“蜂須賀,那件刀拵也很漂亮啊!是葵紋散金的蒔繪圖案呢!”鬱理又指了一個,不過這次她沒買,因為那是和一把名字叫“八幡左文字”的打刀一起的配拵,她沒那麼殘忍搶彆的刀的衣服給自家刀穿,何況這還是左文字家的兄弟。
真正行走在大刀劍市裡,可比經理人那些籠統的說明有趣多了,鬱理一路走走停停,買了好幾件刀鐔,都是偏好蒔繪性質的——沒辦法,誰讓她是畫家,對這種同樣需要繪畫功底的精美漆藝實在難以抗拒,這期間她看見到一隻售價四百多萬的純金鑄的刀鐔,還開玩笑地問問蜂須賀要不要。結果對方很嫌棄地搖頭拒絕了。
“好吧,以後等青江來了送他好了。”土豪主人麵色不變地繼續讓店家打包帶走。
於是,蜂須賀手裡的大包小包越來越多。
女人啊……
饒是虎徹家的真品,這會兒也不由在心底歎氣。
大刀劍市裡,鬱理看到了很多和本丸裡同刀派的刀劍,粟田口的,左文字的,來派的,正宗的……但更多的,還是不認識的一些刀,這個時候蜂須賀就派上用場了,主人有不懂的他都能給解釋一二。
比如今年大刀劍市的重頭戲,太刀助廣村雨。
鬱理看見這把刀的正體時眼睛都有點直,實在太漂亮了,線條優美的刀身上刻下的浮雕華麗精美,讓人目不轉睛。
“那不是實戰用的刀。”蜂須賀在旁邊道,“是古人為了求雨而特彆定製的儀式刀。”
“這樣嗎?難怪這麼華麗呢。”鬱理恍然。
最後這把刀被一位華夏愛好者用五百萬日元拿下帶走了。
五百萬,在大刀劍市並不是很高的價格,鬱理就還看見有賣四千五百萬的短刀,還有三千六百萬的太刀,不過相比起前者,後者保存得並不好,要價那麼高鬱理覺得並不值。
見識過天價刀搖頭要走的鬱理,卻看到蜂須賀停在那把刀麵前,臉色有點複雜,她不由又看了一眼刀下麵的標簽。
特彆保存刀劍,脅差,銘山浦環正行,售價:3600萬円
“怎麼了嗎?”她問了一句。
對方搖搖頭,抬步向前走,鬱理隻好跟上,過了一會兒才聽蜂須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