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你早說吧!說一半吞一半的!」賈斂立時停了下來,嫌棄地把賈赦甩回椅子上,自己則半靠著牆。剛剛賈赦才在死門關走了一轉,所以賈斂現在對這事很敏感,反應才會這麼大。
這還怪他咯?賈赦隻得啞巴吃黃連。
「應該說…我在四十多年後死了,又活了,活到四十多年前的自己身上。」賈赦試圖用最簡單的語言去把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告訴賈斂。
「你的意思是…重生?」賈斂專注地盯著賈赦,企圖看出這又是賈赦的新玩法。
「對!對對對!就是重生!」賈赦拍腿叫絕。
「老爺明年初因舊傷複發病逝,死前向皇上遞了一封折子,求皇上賞了個從五品工部員外郎給老二,我就襲了一等將軍之職。之後,老太太霸著榮禧堂不肯搬出,還令老二夫婦搬入去侍侯。妹妹嫁了給林如海,原本生了個兒子,但不知道為什麼沒了,後來也就隻得一個女娃子叫黛玉,不久也死了。林如海把女兒送了來我們家,老太太就把她和寶玉一起養大,還想著要把她配給寶玉。寶玉就是老二媳婦現在懷著的那一胎,含玉而生,老太太把他抱到膝下養大,養成個女娃子似的……」賈赦巴啦巴啦的說了一大段,沒頭沒尾的,記得什麼就說什麼,聽得賈斂腦袋一陣陣疼。
賈斂見他神情認真,說得煞有其事的樣子,也不由得動搖了一下,半信半疑起來。
他一邊聽著,一邊抽空問了幾道問題,賈赦也回答得毫無破綻。
「最後…皇上下旨說我交通外官,包攬詞訟,仗勢淩弱,辜負聖恩,有忝祖德,是故革去世職.發配充軍。我長得這麼大,何曾受過這樣的苦,這不,現在想來我應該是在充軍的途中,活活累死了。」賈赦雙眼微紅,悵然若失的道。
賈斂趁他停下來之際,就對他剛才所說的內容當中最大的一個破綻作出提問:「那我呢?你剛才說了這麼多卻沒有關於我的事。要是有我在,隻要不是謀朝篡位,哪怕你再殺人放火,十惡不赦也好,無論如何都不會走到發配充軍一途。」賈斂對此還是頗有自信的。
「…上一世你剛出生時就夭折了。」賈赦嘴快地回答後,疑惑的道:「不知道為什麼這世有很多東西跟上一輩子都不一樣。這時候,我夫人已經病逝了,瑚兒也……那個戴權公公也不是什麼司禮監首領太監,而是大明宮的掌宮內監,還有很多彆的都不一樣。」
賈斂點頭,決定相信賈赦了。
一來,他聽得出賈赦剛才語中的心酸是真的;二來,他當初出生時難產,所以夭折是有可能的事;而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以賈赦的智商哪裡能編造得出大明宮掌宮內監這種高深的詞彙!
基於以上三點,賈斂有充分的理由,完全相信賈赦已經「重生」了。
但是……
「以你的德行,仗勢淩弱、辜負聖恩、有忝祖德這三點我完全相信。不過,你有交通外官、包攬詞訟的智慧和膽子嗎?」賈斂發誓,自己隻是就事實作出客觀的提問,絕對不含一點惡意的人身攻擊…好吧!是有半點的。
原本把所有事統統說出來後,賈赦還怕自己會被當作妖孽燒死,此時不由得一陣氣絕,這絕壁的是親弟弟!!
「…我當初雖然是襲爵的人,但是印信名帖什麼的,全都在老太太的手中。哼!在老太太處不就是在老二手上!肯定是老二拿我的印信名帖在外招搖撞騙,想要陷害我!我早就知道這老二不是好的,人麵獸心、笑裡藏刀、卑鄙無恥……」賈赦一提起這個就來精神了,不住地把所有他知道的最惡毒詞彙都放在賈政身上。
「好了。」賈斂無奈地搖醒他,「這一輩子有我在,你還用得著怕他?」
「現在最重要的是嫂嫂和瑚兒的死究竟有什麼內情。」
「對!」賈赦午夜夢回的時候也想過,若自己那元配和長子還在,他絕不會像現在一樣荒唐。
「大夫說,夫人是藥石罔效病逝的,但當中一定另有蹊蹺。而瑚兒…在他娘死後一個月,也被發現在湖裡……」賈赦咬牙切齒,「我想查明究竟的時候,侍候夫人和瑚兒的下人不是被王氏調回金陵祖宅,就是被老太太已經打死了!」
賈斂一拳狠狠地砸在牆上,牆壁微震,被賈斂拳頭撞中的位置明顯凹陷下去,形成一個拳頭的形狀,一條條黑線形成的蛛網活靈活現地包圍著拳頭出現在牆壁之上。
她們怎敢?她們怎敢!!
嫂嫂也算了,但瑚兒可是她們的親孫子、親侄子來的!
他才這麼小,這麼聰明,這樣乖巧,這麼懂事!
她們怎舍得下手!!??
「我把齊嬤嬤調回來,替你管著院子,好讓嫂嫂能安心休養。嫂嫂從前常喝的藥就彆再喝了,一切都跟鄭太醫的方子。在院子裡開一個小廚房吧!有人不高興就叫他來找我。從今天起,瑚兒、璉兒身邊都不能缺人,少則三四個,多則十來個,無論哪裡缺人都不能從他們身邊調人離開。」賈斂一時間也隻想到這麼多。
「嗯。」賈斂也以為有理。
「那麼,太子被廢,皇上退位給……」他現在是完全信服這個弟弟了,既然內事解決了,那麼外事…說不定他們也能來個從龍之功,這樣就可以完全避免將來抄家的下場了!
「噓!」賈斂凝重的道:「這事你不要告訴我,對旁人更是要守口如瓶。」
為什麼?不透露旁人知道是當然的,賈赦還怕自己會被燒死呢!
但為什麼不要告訴弟弟?賈赦不明白。
「你也說了,這輩子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所以太子不一定…你那輩子的那位也不一定能上位。」賈斂很是慎重,「奪嫡之爭,凶險莫測。哪怕當中隻是有一個人不同了,整件事的結果也會天差地彆。」
「你要是告知了我,我心裡有了個錯誤的判斷,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以賈赦的智商都明白當中的後果,不好說抄家發配邊疆,甚至比上世死得更滲、滅族都有可能的。
整個人不寒而栗,忙不迭地狠狠點頭。
接下來這幾天閉門思過的日子,明麵上賈斂不是與冉封等人練武,打得飛沙走石的,就是和小賈璉和賈瑚玩耍。但暗地裡,他和外麵的接觸一直都沒有斷過。
「現在諸皇子是越發的針鋒相對了。」燈火下的柔美太監端著茶盞優雅地飲著。
「最好全部拿刀砍個你死我活,誰不死的,就誰坐上那位置。」賈斂也不招呼他,徑自抬起一條腿,躺在床上。
「小斂,你今年有十五了。」馮子芝專注地凝視著手中茶盞邊上的花紋,好像能看出朵花來著。
「差不多呢!」賈斂閉目,雙手擺在腿後。
「……」馮子芝垂下眼簾,用一如往常的聲音道:「景泰那老狐狸攛掇大皇子把他膝下的明珠郡主許配給你。」但捏著茶盞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
「不娶。」賈斂乾淨俐落的拒絕。
「大皇子同意了並已經找人跟榮國公遞了話,榮國公還在思量。」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要賈代善決定了,賈斂是沒有反抗餘地的。
「我已經不是他兒子了!他憑什麼決定我的婚事?」賈斂騰地一下翻身而起。
「那天榮國公在醫館裡說的隻是氣話。依我之見,大皇子的態度很是強硬,榮國公無論如何都會點頭首肯的。」馮子芝側身對著賈斂,一縷長發垂下,讓賈斂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珠郡主是大皇子嫡女,長得如花似玉,性情爽朗,很得皇上歡心,所以才特賜下郡主之位。」
頓了頓,他臉上泛起幾絲蒼白:「能得此美眷,我得要恭喜你了。」
「你這是說什麼話!?」聽得此話,賈斂不知為何心裡又是怒意又是酸味味的感覺,「我才不管這明珠郡主是什麼人,我就是不娶!」
「而且,誰稀罕當他的兒子!?他自己答應的婚事就讓他去解決,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娶的!」賈斂斬釘截鐵的道。
馮子芝心下稍安,但思量再三還是問了出口:「那…那你想娶什麼人?」
「嗯……」賈斂一愣,他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當下沉思起來。
馮子芝見他真的認真地思考將來妻子的模樣,心中一疼。臉色越發蒼白,因著修練冰心訣而終年冰冷的身軀也越發冷颼颼。
隻覺喉頭一甜,卻硬生生把它吞回肚子。
「我想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