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著早些年,也許馮子芝仍然會氣怒生怨,但曆經無數黑暗事情的他,已經不會再因為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動怒。
既然那個男人這麼喜歡他的寵妾和他的長子…他就送這野種下去跟他「一家團聚」。姑且當是報答他對自己的生育之恩吧!
馮子芝這樣一想,頓時感覺自己自從大仇得報之後,越發的宅心仁厚、與人為善了。
換著從前?他怕是會讓人把這野種的手腳全部砍下來,做成人彘。然後,每日不傷身體的酷刑輪流侍候,什麼針刑、頭發水、吊鴨子鳧水等變換著花樣的來。
「對了,死之前,把他給本督閹了。」十年前他逃過的命運,現在不過是幫他經過一次而已。
拋下這一句後,馮子芝就雲淡風輕地離開了。
掌班跟在他身後侍候著,轉頭跟手下番子們打了個眼色。
番子們心領神會,不約而同地扯起地上趴伏著的何子渝的胳膊、大腿,其中一個番子抽出刀鋒,輪起就是一刀斬了下去。
「啊─────」
何子渝還未了解發生什麼事情,隻覺身下一陣劇痛傳來,結合剛才馮子芝的說話內容,一個不好的預感頓上心頭,霎時聲音淒厲地喊叫出來。
「呸!歪種!」番子唾了一口濃痰到他臉上。原來剛才那一刀根本沒有斬中何子渝的「要害」,隻是砍中旁邊的大腿內側而已。
重新瞄準了位置,手起,刀落。
這次何子渝連叫都沒有叫出聲,直接雙眼一翻,暈厥過去了。
「於嬤嬤,我母妃和弟弟他們怎樣了?」明珠郡主後背有傷,隻能伏在床上,。
「唉…郡主莫要多慮,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養好身子。」於嬤嬤安撫的道。
「你說啊!」明珠郡主見於嬤嬤避而不談,越發的心焦,急得強行撐起身子。
於嬤嬤連忙按著她,免得她後背的傷口破裂,見明珠郡主鍥而不舍的一定要個答案,她也隻好實話實說:「因著王爺受奸人唆使,才會起兵叛亂,皇上下令革去王爺生前的王爵,把王妃世子等人貶為庶民,終身圈禁在晉王府內,不得外出……」
明珠郡主不可置信的大喊:「什麼!?」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到真正聽到這個消息時,她還是感到難以相信。
「現在就連惠妃娘娘也被牽連,皇上下旨把娘娘降為美人,禁足鐘粹宮,無旨不得探視。」晉王一係除了明珠郡主外,都已經全軍覆沒了。
明珠郡主身份特殊,她儘管是「叛賊」之女,但有救駕之功,晉王府又被重重守衛包圍,許進不許出,是以被周文帝恩準留在宮中休養。一應所用如往日同樣,各種珍貴的物事不要錢似的用在她身上。
「郡主,馮廠督帶著皇上的口諭前來賞賜了。另外,從三品冠軍將軍前來求見。」明珠郡主身邊的一等大丫環念夏笑容滿麵地前來稟報。
「快請。」明珠郡主聽後,忙道。
明珠郡主不便行動,隻得在內室接見他們,於嬤嬤連忙指揮宮人去布置一塊屏風豎在床前。終究是男女有彆,而且明珠有傷有身,衣衫不整,豎起屏風,雙方隔著屏風對話,能夠遮擋賈斂等人的目光。
於是,賈斂和馮子芝進了內室後,就看一塊巨大精致的紫檀木鑲金嵌玉六扇金玉滿堂雙麵繡屏風立在中間,旁邊隻有一個嬤嬤在侍候。
「見過郡主。」
「賈將軍、馮廠督免禮。」明珠郡主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
她跟馮子芝說了一些場麵話,接受了周文帝賞賜的一些精巧玩意後,就問:「不知將軍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語氣上不自覺地帶上一點親昵。
「臣今日是前來謝過郡主,並送上金瘡藥和其他小玩意以供郡主把玩。」賈斂除了療傷的藥之外,在係統裡麵和周文帝曆年的賞賜中翻找,挑了好幾件自己用不上、小芝也用不上的物事送禮。
於嬤嬤手提禮單轉入屏風內。
沉默了好一會兒,屏風內傳出悶悶的聲音:「你直到現下,心中還是在將我當作外人?」
禮單之上寫有無數珍稀名貴的物事,什麼天山雪蓮、和田白玉、白釉雙龍耳瓶、汝窯粉青釉洗、玫瑰紅滾金絲雲錦、煙霞銀羅花綃紗等價值連城、千金難求的物事在禮單上仿佛不要錢的全寫出來。但在明珠郡主的眼中,這份價值連城的禮單卻是賈斂疏遠態度的證明。而這也正正是賈斂希望的結果,他欲以各種奇珍異寶抵過這次的「救命之恩」,不想與明珠郡主有任何的瓜葛。實際上當初明珠郡主不撲上來,那名內侍也不一定能刺中他的。
馮子芝輕挑眉頭,耐人尋味的凝視著賈斂。
賈斂臉容一正,「郡主身份尊貴,在下從來隻有敬著的份兒。」媳婦兒生氣了。
本朝郡主位比從一品,郡主祿八百石,餘遞減有差。郡主以下,恩禮既殺,無足書者。而且,因著這次救駕事件,周文帝還指了衡州府下的衡山縣給明珠郡主作為食邑,並注明了「食實封」,讓明珠郡主除卻本身的俸祿和皇上的賞賜外,能靠衡山縣的租稅生活。這可真真的是皇恩浩蕩,諸王之女中除卻明珠郡主外,哪怕是早些年備受寵愛的太子殿下的女兒都沒有這個恩典。
「你!」明珠郡主被氣著了。
馮子芝出言道:「靜涯不過是個外臣,郡主乃郡主之尊,還需慎言。」語氣輕淡,但明珠郡主仍然能夠聽得出話中的警告。
明珠郡主遷怒的道:「本郡主與冠軍將軍說話,何曾到馮廠督插嘴!」即使如此,她也仍然保留著一絲理智,沒有稱呼馮子芝公公的身份。
賈斂踏上前一步,穩穩把馮子芝護在身後。
「請郡主息怒!」賈斂有點怒了。你可以打他,侮辱他,但不可以罵小芝。
屏風裡頭的人緩了一緩,把於嬤嬤遣了出門後,才冷靜的道:「你就這麼喜歡他!?」
這一語石破天驚!
饒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如馮子芝都不禁恍神了一下。
「郡主這話何意?」賈斂卻是鎮定地問。
老實說,賈斂性情敢愛敢恨。當初為了替他哥哥賈赦報仇,他就敢拿著武器帶著兩百號人馬打上討寇將軍府,把公孫續和溫盛吉打得半死不活,險些鬨出人命。他從來都不怕自己心悅小芝這事被宣揚出去,他甚至恨不得把此事傳遍天下,好讓他人知曉他賈斂賈靜涯是有主的,莫要再到他跟前說什麼門子的親事。
同時,也讓人莫要打小芝的主意。小芝生來相貌好,一身氣度更是旁人拍馬都比不上的。彆以為他不知曉,不好說宮中的那些內侍宮女想要跟小芝結為對食,就連那些駐守皇宮的禁軍也有不少惦記著小芝的!
要不是周文帝和馮子芝為了他的聲譽著想,仔細叮囑他不準在外張揚,說不定他早就把自己和馮子芝情投意合一事傳揚出去了。
「將軍,明珠打從在父王口中聽過你的事跡後,就一直傾慕於你……在聽到皇爺爺有意為你我賜婚時,明珠高興得不得了……」聲音帶著濃濃的愛慕,「即使偶然間得知你與馮廠督之間的事情,明珠還是……」話雖如此,但屏風後的明珠郡主此時的臉容卻是猙獰得很。要知道她剛不經意地偷聽到周文帝和戴權的對話,得知馮子芝這個卑賤的閹人居然敢「勾引」她的未來「儀賓」時,她是有多麼的怒不可遏。
轉眼聲音落寂的道:「依馮廠督的品貌,將軍心悅他也是正常的,明珠明白……雖然…傷心…但是…但是明珠依然的…喜…你……」一片癡心不改。
其實京中各家勳貴世子有很多嗜好分桃、狎戲子、養孌童的,就連百官之中狎男者亦不少,但都不過是私下玩玩而已,個個都會成婚生子,夫唱婦隨,兒孫滿堂。明珠郡主想到馮子芝那妖豔的容貌,也就把賈斂撥去隻是誤入歧途的類彆。
「縱然…縱然你喜歡的不是明珠,明珠都是願意的,願意為你生兒育女,打理家事……」明珠郡主嘴上這樣說著。現在如何不等同未來會如何,有了孩子她還怕會抓不住孩子他爹的心嗎?
「還請郡主慎言!」賈斂緊緊地皺起眉頭打斷了明珠郡主的表白,「既然郡主已知曉我與延年之間的事情,那麼我也不妨直言。」
「延年心中隻有我一個,我心中也隻有他一個。」
「我這一生隻願與延年一人相守,白頭偕老。」
賈斂神色堅定的看著馮子芝,馮子芝忍不住給了他一個清淡卻真心實意的淺笑。
兩人深情的對視著,他眼中隻有他,他眼中也隻有他,仿佛內室之中再無第三人似的。
明珠郡主雖然看不到他們之間的對視,但即使隔著屏風仍然可以感受來自他們之間的溫情默默。
她簡直是要被氣死了有木有!
但心中的考量和多年的貴女教養還是讓她把心裡的那道氣,壓了下去。
「但將軍終究還是要成家立室,傳下子嗣,延續香火的,不是嗎?明珠願意做將軍的妻子,為將軍生兒育女。除此之外,明珠彆無所求。」言下之意,她一心愛慕賈斂,可以對賈斂和馮子芝之間的事情視而不見,隻求能夠成為賈斂的妻子。
既然她選擇了賈斂,她就有耐心,有信心,不急,不躁。誰笑到最後,誰才笑得最好,她必將會有最美的笑容。
「郡主……」賈斂都差點以為是不是自己說得不夠直白,讓明珠郡主聽不懂了,就要再次狠心拒絕她的「好意」。
「靜涯,你先出宮等我吧!」馮子芝向他搖搖頭,示意他先行離開。
賈斂猶豫地看著他,遲疑的道:「但……」他怕明珠郡主會仗著身份欺負小芝呢!
「沒事的。」
賈斂隻好一步三回頭地磨蹭著離開。
待得賈斂的腳步聲遠去,馮子芝才慢慢地轉入屏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