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門前的官員都紮堆兒的等候著, 烏泱泱的一大片。相熟的、同派係的文官都聚在一處,竊竊私語,討論著明珠郡主和親/下嫁一事的可行性。昨晚實在過於倉猝, 加上又被那群熱血上頭的武將們帶偏了腦袋, 現在得好好商量一下究竟嫁不嫁公主/郡主去匈奴。
「身在帝王之家,享儘人間的榮華富貴,便應有舍身為國的責任!一介女兒身能夠擔負和親的重任,實乃是無上的榮光。否則,兵連禍結,我大周多少好男兒就要葬身沙場,造成多少白頭人送黑頭人的人間慘事?又會使得多少嬰孩成為孤兒?」一個相貌魁偉, 氣度不凡,身穿雲雁文官補子的文士朗聲道。
「好!說得好!」
「時飛所言甚是。」
「就該如此!」
「呸!嫁什麼嫁!?這麼喜歡嫁, 他怎得不把自己嫁出去!」牛繼宗嗤笑一聲,一臉不屑。
今日天策府一應從四品以上, 夠資格上早朝的將軍都來齊了。
從三品冠軍將軍李斂、從四品奮威將軍牛繼宗、從四品顯武將軍冉封、從四品宣武將軍林寒,當然,還少不得今天的女主角──正四品明威將軍李明珠了。
那義正詞嚴的文官其實就是林漪玉、林黛玉二人從前的啟蒙老師──賈雨村。
本來林如海在賈敏逝世後不久, 就打算送兩個女兒進京給史氏撫養,卻被林漪玉硬生生的拖了一年。這一年裡,林家兩女要守孝,自然不會上什麼課, 是以林如海給了賈雨村一筆不菲的謝禮後, 賈雨村就自覺地離開。他從前也是寒窗苦讀十年的士子, 曾經考中進士,做了知府,卻因貪酷徇私而被革職。
得了這筆足夠讓他寬裕過一年好日子的銀錢後,賈雨村那顆不甘平庸,渴望飛黃騰達的心再次活躍起來。他收拾行裝上京,甩甩轉轉之下竟然跟賈政給聯係上了。
賈政見他有才華,有氣節,細問之下發現大家又是同宗同譜,就動用自己在四王八公間的影響力,辛辛苦苦替賈雨村謀了正四品的順天府治中的缺兒。要知道,賈政現在不比從前,襲爵的人不是他,是他哥;位高權重的人不是他,是他弟。他還要跟兩個兄弟的關係不好,往來的人家都知道他是史氏的愛子,是以雖然賈政不是太說得上話,但終究看在史氏的麵子上幫他一把。
賈雨村立時雙眼放亮,他當初進京想要抱的大腿可是李斂!
可惜,李斂不是在大營裡,就是在京裡,再不是就是在府裡,甚少四處閒逛。所以,賈雨村找不上門子勾搭,就退而求其次找了賈政,希望賈政能幫自己美言幾句。怎料,消息閉塞的他不知道李斂和賈政這兩兄弟關係冷淡,是以抱李斂大腿這想法失敗。
現在正是一個大好時機!雖然賈雨村是支持明珠郡主和親一事的,與李斂站相反立場,但根據他多番打聽關於李斂的性情、為人,隻要他表現出自己公而忘私,國而忘家,憂民憂國的一麵,不愁李斂不對自己另眼相看。
就是賈雨村臉容一正,喉嚨一清,就要發表一番高亢激昂,振奮人心的演講時,「咳咳!」
賈雨村不滿地瞪向那「不識趣」的人,下一刻卻是笑容滿麵。
無他,全因他「暫時」惹不起那人。
一個老頭滿臉肅穆的道:「國家大事!豈容你這隻懂舞刀弄槍的莽夫胡言亂語!?」語氣正氣凜然。
卻是吏部侍郎張天正。
牛繼宗眼角下撇了他一眼,挖挖鼻子,決定忍他。
沒辦法了!誰叫自己家的那幾個牛崽子弟弟早幾天行俠仗義,路見有紈絝強搶民女,就揍了人家據說是九代單傳的嫡子紈絝一頓。對此,牛繼宗自然是拍手稱快的。但聽說,人家家裡那八十八歲的老太夫人哭天喊地的,好不淒涼。
他這個做親大哥的,自然要為弟弟們做的「好事」收拾手尾了。這幾天,他天天都被張天正上書彈劾,說他舉止輕狂、言行無狀、私自宰牛等雞毛蒜皮的小事,甚至連牛繼宗率士兵在郊外操練時,不小心踏壞了農作物(當時已經立即賠錢了)一事也拿來說,惹得牛繼宗心煩得很。
然而,在張天正的眼中,這動作卻是表示牛繼宗不屑他,這讓張天正本就沸騰的火氣愈發壓製不住。
他蹬蹬蹬的大步走到牛繼宗身前,完全不在乎自己隻到牛繼宗肋骨的高度,仰首開口就訓斥道:「豎子無禮!目無尊長,放誕無禮,沒規沒矩,成何體統!?其身不正,治家不嚴,安敢與朝庭諸公共商國家大事乎!?」唾沫星子都要噴到牛繼宗臉上了。
李明珠立刻抓住他的錯漏道:「張侍郎此言可是對皇上不滿?」原來聽到那些文官在交頭接耳著有關自己的婚事就已經很不高興的了,見得一個不知名的「四品小官」(賈雨村)也敢叫囂著自己「活該」去匈奴和親,碰巧張天正自己撞上來,正好讓她先小小的發泄一下。
「郡主慎言!老夫何時對皇上不滿!?」
明珠駁斥:「張侍郎剛才說奮威將軍其身不正,沒資格上朝商議國家大事。然而,奮威將軍的官職是皇上親封的,也是皇上準他上朝議政的!你說奮威將軍沒資格,不就是不滿皇上的決定嗎?」
張天正拉下臉,撫須,沉聲道:「老夫說過什麼老夫自己清楚,皇上聖明,自然也不會偏聽偏信。正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郡主是將有婚事的人,言行舉止還請自重,莫要讓皇上、太上皇蒙羞!」不動聲色之間反咬李明珠二人一口,暗指他倆人關係曖昧,不清不楚。
這貳過份了!
李斂本來也懶得理會他們之間的交鋒,正在肚裡打著腹稿,待會該如何說服皇上,但聽到這裡,他不得不出麵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張天正麵前,俯視著他,淡淡卻自有一番威嚴的道::「張侍郎,你說話過份了。」
百官見得李斂出言,交談聲不自覺地停下,注視著他們的那一邊。
有與張天正交好的文官不住地打眼色,甚至想要拉走他。
「哼!」張天正一副威武不能屈的臉孔,雙眼睜得大大的。
「你說,我要是在這裡揍你一頓,你猜會有什麼後果?」李斂單純地提出一個問題。
「你!」張天正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李斂為難的道:「你老人家放心,我不是這樣的人。但是……」用眼神撇了撇身後的牛繼宗。
牛繼宗會意,臉上綻開一個獰笑,雙手抱拳發出了骨骼卡拉卡拉的聲音,眼神定定地看著張天正,那意思很明顯:統領不會揍你,我會。
張天正這才想起來,眼前的這位可是滿京城出了名的棒槌,火起來連大學士也敢砍的存在!而且,他還是皇上的的連襟,擁有一塊另類的免死金牌啊!
這位要是真的在這揍自己一頓……
先不說自己這副老骨頭受不受得住,但單看他當日飛斧砍康禾泰,皇上也視若無睹的表現就知道,自己真是受了揍,恐怕也是白受一場而已。
就算皇上願意替他這老骨頭出頭,把牛繼宗罷官去職。然而,牛繼宗背後可還有李斂、太上皇和皇後呢!
不出一月,就自然會官複原職了有木有!
張天正悲哀的發現,似乎因為這幾天牛繼宗的退讓,導致自己產生了一種牛繼宗不外如是的錯誤感覺,以致自己越發的作死。但想起家中那九代單傳的嫡子斷了一隻腳躺在床上,大夫說日後可能會不良於行,他就決定繼續作死下去了!
而圍觀的文武百官再次認清了牛繼宗混不吝的魔王地位。
這種混不吝的混世魔王,往後還是離得遠點的好!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此時宮中傳來一陣悠揚的鐘聲,聚集在宮門前的眾多官員,頓時一個個臉色肅穆,整了整衣袍,各自按順序站好,緩緩邁步前進。
「眾卿平身。」
皇上稍說了兩句後,就步入正題:「朕自登基以來,向來廣納四方良諫。今有匈奴大單於呼韓邪向朕求娶明珠郡主,並願意以涿邪山西南一地、上萬匹駿馬、十萬頭牛、十萬頭羊和三十箱金銀珠寶為聘禮,不知眾卿以為如何?」
「回皇上,兩國和親,互通往來,不起兵戈,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啊!老臣讚成!」剛被李斂和牛繼宗在殿外下了臉麵的張天正一馬當先,當仁不讓的道。
賈雨村一瞧,又被張天正快了一步,連忙緊接其後,洋洋灑灑的道:「張侍郎說得有理,和親之後兩國關係更加緊密,我大周兒郎不需戰死沙場。加之,涿邪山西南一地有重大的價值,其地理位置易……這是雙贏的好事啊!臣也讚成!」根據他這些年來對皇上心思的揣摩,他相信皇上定是有意和親這個計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