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裝作抱怨似的道:「今天的風可真大,沙子都吹進眼裡了。」彆過臉,輕輕擦拭眼角。
「對,風可真大。」李斂舉腳讚成,同樣彆過臉,用手背擦乾臉上的水汽。
作為一軍之主,他可不能讓下屬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醜態。
太上皇拍拍李斂的胳膊後,沒有多說什麼,就往賀齊方向走去。
李斂明白他那口中未說的話──活著回來。
在太上皇和皇上逐一鼓舞眾將,提升士氣,收買人心的時候,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在旁羨慕的看著。
四皇子和六皇子很想在這個時候走出來發表一番激昂文字,揮斥方酋,不好說虎軀一震,渾身散發出王霸之氣,李斂等將軍納頭便拜。至少,都能表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狠狠地在李斂等將軍的心中猛刷一輪好感。
雖然說軍方不會參與儲位之爭,但總會有一兩個渴望從龍之功或因著其他理由而投效他們的,而且他們可是知道自家父皇當初能夠懟了太子二伯、大伯、四伯、九叔等兄弟成功上位,可是有賴軍方的力量呢!
而三皇子心裡沒有他那兩嫡親兄弟那麼多的想法,隻是覺得天策府的師兄弟都能上戰場了,自己卻隻能一如往昔,憋氣地留守京城,一身本領完全使不出來,因此很是羨慕天策府的弟兄而已。
但不論三位皇子心裡的想法是什麼,有多渴望上前與李斂等人敘話也好,若無傳呼,他們都是萬萬不敢上前半步的。要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太上皇和皇上是以帝皇之身邀買人心,而你又是什麼身份也敢上前賣弄!?
就算他們是嫡皇子,哪怕是太子,沒有得到帝皇的允許而擅自上前,都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這時候卻有一個「不知死」、眾人意想不到的人物走出來。
隻見他穿著華貴,渾身酒氣,手裡還提著一個酒壺和兩個價值連城的明代荷花紋玉杯,搖搖晃晃卻有目的地向李斂方向走近。
太上皇眉頭一蹙,卻並未阻止。
皇上見太上皇沒有阻撓的意思,想起李斂和醉酒青年之間的恩怨,都就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的看看自己那位兄弟究竟想要如何。
「…賈…斂……」醉酒青年含糊其詞的叫道。
他把其中一個玉杯硬塞到李斂手上,然後舉起酒壺替自己和李斂分彆倒了一杯酒。隻是不知道是醉酒還是故意的關係,準頭十分欠佳,隻勉強地把杯子倒滿了一半,其餘大多都淋在李斂的手背上。
「喝吧!」
李斂也不氣怒,平心靜氣的看著他,說:「你醉了。」
「沒說!爺才沒醉!」對方斜斜地瞄著李斂,大手一揮的道。
遠處的太上皇不悅地瞪著他,正想喝止之際,卻在聽到醉酒青年的下一句話後,頹然地放下手,長歎了一口氣。
「我叫你喝啊!今天好歹都是我九哥的忌辰,你總不會這麼不給麵子吧!」
此言一出,全場皆靜。
李斂拿著玉杯的手猛地一握,很快又放鬆下來。
抿嘴,脖子一揚,玉杯已空。
「好!夠爽快!」醉酒青年拍手稱快。
他似是心裡不痛快,故意找茬似的,嘴上不依不饒的道:「賈斂!你現在功成名就,父皇最信任你,老七事事倚靠你,簡直是滿朝第一人!嗬!我那直率性子的九哥可真的比不上你!」話裡滿是嘲諷之意。
這話讓在場不少人聽得很是刺耳,心裡不舒服。而性子膽小的和較為低級的官員聽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更是深深地低下頭,生怕彆人留意到自己。
什麼叫太上皇最信任李斂!?皇上事事倚靠李斂!?李斂是滿朝第一人!?
太上皇臉色一下子就黑起上來。
未等太上皇發火,另一個臉容與醉酒青年長得有幾分相似,但氣質溫文儒雅的男子三步作兩步的上前拉著醉酒青年。
「十弟彆鬨了。」
醉酒青年見得是他,臉色不由得一緩,咕噥的道:「八哥……」
「冠軍侯,舍弟酒後無狀,我代他向你道歉了。」男子對李斂溫和的歉意一笑。
不得不說,即使時隔十年,八賢王依然是當年那朝中眾口.交讚的八賢王。
沒錯,此二人正是原本的寧王李天瑾、康王李天瑛。
自當今皇上即位後,除卻把已故太子李天玥封為孝昭太子,大哥李天璜義忠親王外,也就把其餘兄弟的封號也改了。現在的寧王李天瑾和康王李天瑛該分彆稱為忠靖親王和忠順親王。
「十弟,隨八哥進宮吧!慧母妃和溫貴母妃準備了荷花酥和荷花宴在等我們呢!她們特地吩咐我要早點和你一起進宮。」李天瑾好聲好氣的道。
不知道是哪句說話觸碰到李天瑛的神經,他掙脫開李天瑾的手,冥頑不靈的道:「不!我不進宮!我還要……」
李天瑾第一次皺起眉頭,加重語氣的道:「十弟,你醉了!跟八哥走!」
「不……」李天瑛瞇起雙眼,伸手想要捉住李斂。
李斂避都不用避,任由他抓了個空,隻捉到個虛影。
他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甩了兩下腦袋卻更暈了。
李天瑛被酒意麻醉的腦袋想不到為什麼自己捉不到李斂,乾脆雙目一閉,狀似孤注一擲的往李斂身上倒去。
「十弟!」李天瑾神色緊張的一喊,卻沒有出手扶著李天瑛。
要是私下沒有旁人,李斂真的能走開避讓,管李天瑛去死。但大庭廣眾之下,他總不能任由一位堂堂親王在自己麵前倒下,而自己坐視不理,隻得無奈地接著他。
誰知,下一刻,李斂倏地睜大雙眼。
「怎麼?年少身居高位,帶領幾十萬軍隊打匈奴,連堂堂趙國公賀齊都要屈於你之下,你很得意嗎?爺好心提醒你!這場仗你打處了,就是功高蓋主;打輸了,就是千古罪人!」李天瑛在他耳邊低語。
李斂眼神一凝,低頭與他對視。
李天瑛眼中儘是滿滿的惡意,不見一絲一毫的醉意。
李斂渾身冷意,一言不發的推開他。
李天瑛狀似因被他粗暴地推開而暴怒的大喊:「賈斂!你他娘的算什麼玩意!?爺告訴你!你彆以為自己很威風!你隻是一條狗而已!你隻是一條父皇豢養的走狗!兔死狗烹!爺就等著看父皇厭了你,你被老七宰了做狗肉的那一天!」
「夠了!」太上皇聽得李天瑛越說越不長樣子,終究是忍不住怒喝。
「老十!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堂堂親王大白天酗酒,行事荒誕,言行無狀!成何體統!!??」太上皇真的是怒了,原本看在為了保全兄弟而犧牲自己的九兒子份上,他才隻眼開隻眼閉,有意寬容老十行事,怎料老十竟然說出如此誅心之言!
「請父皇息怒,保重龍體!十弟酒後失態,並非有意胡言。」李天瑾這個做哥哥的真的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第一時間站出來替弟弟開脫。
「十弟,你還不快向父皇請罪。」他向李天瑛打了個眼色。
李天瑛會意,順勢道:「兒臣一時糊塗,自知處事不妥,還請父皇息怒。」
若換了其他時間點,太上皇說不定還沒有這麼生氣。但他剛剛才發現自己的皇帝兒子對斂兒不滿,甚至質疑斂兒的忠心。現在自己的十兒子還要當眾說出皇帝兒子事事倚靠斂兒,及兔死狗烹之語,非但讓皇帝兒子心裡的隔閡變得更大,還不知道還會不會對斂兒有所影響。
這個情況太上皇能夠怎樣?他都很絕望啊!
稍定一定神,太上皇隻能快刀斬亂麻,「給朕滾回王府,抄寫四書各五百次!一日未抄寫完,一日都不得踏出府門半步!!!」他恨不得把老八、老十塞回他們親娘的肚子裡。
彆以為太上皇看不出這兩兄弟看似無意,實際上是早有預謀,一唱一和的。他倆安份了那麼多年,怎生無端端發瘋跳出來了!
果然,兒女都是討債鬼,沒一個讓自己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