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無私情,李璉入天策府靠的是真本領,可不是恃著是天策府統領獨子這個身份。
剛才李璉就看見自家爹爹脫離了部隊,獨自一人站在穀口的時候,就已經覺得有點兒不對勁的了。進穀一會兒後,他發現爹爹並沒有跟上,心下有一股不祥的預感,生平第一次違反軍令,擅自脫離隊伍,跑回來找李斂。
也幸好李璉是排在最尾的一列中,要不然他想回頭都是沒有可能的。
林寒見狀,沒有生氣,更沒有命令李璉回去大隊,隻是輕輕搖頭,道:「你去勸勸元帥吧!」李璉這個孩子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身手好,腦子也轉得快,想不定他能勸動元帥。
李璉倒抽一口冷氣,他雖然一時之間想不出爹爹要做些什麼事,但單憑林叔叔的這句話,也可以猜得出爹爹要做的事定是危險至極,甚至…九死一生。
「快去快回!」林寒點頭道,李璉的馬力快,應該夠時間跟上大隊的。
李璉也顧不上行禮了,連忙騎著小夥伴一股兒往穀口衝去。
他的小夥伴可是史上鼎鼎有名的名馬──赤兔,經他命名之下,取名為怒風。據說,赤兔可是與戰神呂布呂奉先一起馳騁過沙場的,闖下「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的名號,後來又助關羽關雲長千裡走單騎,成就一代武聖的美名。
這匹小怒風今年才三歲,但在名駒健馬不缺的天策府裡速度已經算得上是頭五。牠是馮子芝派番子往西域大漠滲透時發現,並讓人送回來討自家廠公歡喜的。後來,不用多言也知道這匹寶馬自然被愛子心切的馮子芝送了給自家愛子,當作是考了鄉試頭名的獎勵。
林寒也不在乎那些虛的,隻望李璉真的能夠勸服他老子「回頭是岸」。
「元帥!!!!」李璉騎著怒風,一支箭似的衝到李斂身前。
李斂皺起眉頭,當頭就是一頓臭罵,「你來這裡做什麼?不聽號令,私自離隊,這種事情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說我天策府治軍無方嗎!?該律本該杖責三十軍棍,但大戰當前,暫且記下,戰後一並懲處!還不快滾!?」意圖先聲奪人,把兒子嚇唬走。呼韓邪大軍馬上就到,再不走,恐怕就走不及了。
可惜他的兒子沒有體諒他的苦心,也許該說是果然不是親父子嗎?
「爹!我的親爹啊!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些?」李璉看李斂在這關鍵時刻,還說這些不重要的廢話,簡直是鬱悶到要吐血。
他見穀口隻有李斂一人,聯想到大軍已進穀,就立時猜想到自家親爹是打算為大軍斷後了。
「你快跟我進穀!這頓軍棍你想什麼時候打也行!」李璉心急如焚的道。
語罷,他都不知道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然敢上手拉扯李斂起來。
李斂雖然沒有預料自家兒子居然這麼「大膽」,但即使是沒防備之下,他都不是隨便一個「新兵蛋子」能拉得動的。
「喲!你這小兔崽子還敢對你老子動手!長能耐啦你!」李斂絲毫不提隨李璉離開這事。
李璉急急道:「爹!你一個人單.槍匹馬的能做到些什麼?彆人一個萬箭齊發就把你射成馬蜂窩了!還不如留有用之身,從長計議……」
「住嘴!」李斂勃然大怒。
李璉心急火燎地吼回去:「你以為你一個人斷後,犧牲你自己就很偉大嗎?其他人隻會笑你蠢!笑你魯莽!笑你冒進!」他可能是生平第一次這樣不怕死的頂他老子嘴。
「你死了之後,朝堂上那些一向看不起你,嫉妒你的小人就會四處散布謠言,說你輕敵冒進,率領十萬士兵衝進死地!李斂這兩個字就會變得臭名昭著,聲名狼藉,沒有人會感念你過去的功勞!個個提起你都隻會……」
「啪!」李璉臉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打他的是李斂。
李斂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怒火,眼裡卻是流露著滿滿的失望。
「你還記得當初入府宣誓時,你承諾過些什麼?」
李璉身子猛地一顫。
不理他的反應,李斂徑自說下去。
「你等若成為我天策將士,我自會傳你等功夫,但有八字切不可忘。」
「苟利國家,不求富貴。」
「我來問你等!你等可願意將這句話刻在心底,從此成為我天策府的將士嗎?」
李璉記起當初自己是何等意氣風發的答應:統領放心!我等將終身不忘!
仿佛是聽到李璉的回答,李斂又續下去道:「從此刻起,你等便是我大周天策府將士!希望你等以後能堅守今日之言,不畏強敵,捍衛我大周!」
「儘誅宵小天策義,長.槍獨守大周魂!」
「你進了天策府已經三年了,如果連這一點都還看不透,那就代表你根本不適合做一個天策將士。而且,也代表我…看錯人了。」
李璉咬緊下唇,倔強的道:「這些我都知道!我都理解!我都能做到!!」對於這一點,李斂其實沒有懷疑過。
「但是…但是……」
你有沒有想過小爹爹?你有沒有想過我?
不用明言,李斂已經知道兒子這是想要表達什麼。
李斂神情一黯,「人活著不能隻顧自己開心,還有很多東西比這更重要,像是責任,像是擔當……」
看著兒子身穿【天策·雁虞套】,紅袍銀甲,一派英武少年的氣概,他不由得有點兒感概。
「你會明白我的,你小爹爹也會明白我的。」
李斂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像是說服李璉,又像是說服自己。
本來是一個很感動的時刻,但聽完了父親最後的一句,李璉嘴角不自覺地狠狠一抽,一臉驚恐。
爹!我的親爹!你居然會認為我那寡情少義、令人聞風喪膽、能止京中小兒午夜啼哭的小爹爹會理解你的做法!?究竟是什麼東西給了你這種錯覺!?
以他對他小爹爹這十幾年來的認知,隻怕爹爹一旦死在匈奴軍的手上,小爹爹就會徹底地瘋起來。小爹爹定會想儘辦法,傾儘全大周之力把匈奴上下屠族後,不管大周朝的國力被耗儘多少,也不管之後產生的各種內憂外患,一臉「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的模樣,徑自與爹爹躺在同一副棺木裡,來一個生同衾,死同槨。
之後,李璉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渾渾噩噩地騎著怒風趕上大隊了。
順利忽悠兒子離開的李斂算是鬆了一口氣,想起自己剛才最後那一句說話,自己也不由得小小心虛的一下。
嗯…小芝…會理解他的……小芝會理解他的…對!小芝會理解他的!
成功說服(催眠)自己後,李斂放眼不遠處來勢洶洶的匈奴大軍,笑得張揚。
作為大周最具權勢和影響力人士之一的李斂,為了太上皇,為了愛人,為了府裡的狼崽子們,為了無數看他態度行事的軍方一係,他強迫自己要變得沉穩,要多思多想,要謀定後動,要縱觀全局……
他,忍了太久了。
一人,一.槍,一馬。
就這樣站在通往歸雁穀的小徑前。
卻逼得四十多萬的匈奴大軍不得不勒馬急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