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清道!」負責守衛城門的老士兵興高采烈地大喊,連同幾個同僚一起飛身上馬,一邊為鴻翎急使引路之餘,一邊負責驅散馳道上的行人和車輛。
「雁門大捷!斬首四十萬!呼韓邪被俘!」
雖然鴻翎急使離去了,但他帶來的消息仍然在百姓的耳邊盤桓。不管是認識還是不認識,百姓有的相擁大吼,有的儘情地歡呼,有的跪在地上喜極而泣。
街道兩旁不少商戶更是喜氣洋洋地在自己店鋪門前放起鞭炮來!其他沒有鞭炮存貨的人家見狀,都紛紛跑去買鞭炮的店裡,豪爽的買了好幾兩銀子的鞭炮放起來!
劈裡啪啦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從德勝門開始,迅速向京城各處蔓延開去。
隻一會兒功夫,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到處是「雁門大捷!斬首四十萬!呼韓邪被俘!」「大周萬歲!!!」的吼聲,如果不聽前麵的那一句,配合上滿城的鞭炮聲,就好像是在過年似的。
「聽到嗎?你們聽到嗎?雁門大捷!斬首四十萬!呼韓邪被俘!那主帥是我弟!我親弟弟啊!我兒…我侄兒也有份啊!!!」正與一些同好在風滿樓裡有個古玩小聚會的賈赦,一聽到外麵傳來的捷報,頓時興奮的不知道抓著了誰的手,連聲的叫起來:「那是我弟我侄!」
「聽到了!老夫是年紀大,不是耳背!你快放手!」旁邊老人的手被賈赦使勁地搖著,胳臂都快被搖斷了,他沒好氣的說道。
對麵青衣老人失笑道:「秦老年紀大,可捱不住你的力氣。你不回家把這好消息告訴家裡人嗎?」
「對!我得趕快回家把這好消息告訴夫人!」賈赦非常讚同,很有禮貌的道:「秦老、文老、方老、岑老、嶽父,那我就先告辭了!回頭我在弟弟那拿幾兩閩地進貢來的武夷大紅袍,再請幾位到府裡品茶交流心得……」話未說完,人已經急急忙忙地走了。
眼見賈赦匆忙得連這次拿出來交流的唐伯虎真跡《虎嘯山林圖》都落在桌上忘記了帶走,張旭笑罵:「都快五十的人了!做事還是這麼急躁!聽風就是雨的!」待會還是他去榮恩侯府探望一下自家閨女和孫子,順帶把《虎嘯山林圖》送回去吧!
「非也!非也!恩侯這片赤子之心實屬難能可貴!」方老搖頭晃腦的感歎道。
賈赦雖然看起來好像有點小囂跋,但實際是個品性純良、沒心計的,對待自己人尤其是長輩更是各種的關懷備至,噓寒問暖,簡直就是絕了種的好孩子。是以,這群在朝堂上玩心計玩了大半輩子才退下來的老爺子們都很是真心關懷、愛護這位年近五十歲的「好孩子」。
文老欣慰的道:「恩侯能與冠軍侯手足情深,這是件好事。」
尋常小戶人家的兄弟也會因為家中田地分配而有所齬齪,更不好說權貴之家中的兄弟為了爭奪父母寵愛、爵位、家產等物,更是互相視之為仇寇,各種的明爭暗鬥層出不窮,恨不得來個你死我活。
放眼整個大周朝,能如榮恩侯和冠軍侯般兄弟情深的,怕是都沒有兩家。
「他們兄弟自小都是在姑母那一處長大的,感情親厚是該有之事。」張旭擺擺手,嘴上謙虛著,臉上儘是掩不住的笑容。
秦老既是嫉妒又是羨慕的瞪了這個賣乖的老家夥一眼。
為什麼他家就沒有這麼給力的兩個表侄子!
張旭年紀大了,三年多前就致仕,從禮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他的兒子張常寧正式升任為禮部侍郎。張旭可是有著從龍之功的老臣子,皇上也很是看重他的嫡子,命張常寧負責主持客清吏司和儀製清吏司。
這可就不得了!
禮部可不是那種一點權力都沒有的清水部門,能夠與戶部、吏部、兵部、刑部、工部一起並駕齊驅,禮部自然有禮部的重要之處。
禮部之下設有四司,分彆為:儀製清吏司、祠祭清吏司、主客清吏司和精膳清吏司,而當中權力最重的就是儀製清吏司。
儀製清吏司掌管嘉禮、軍禮及管理學務、科舉考試事務。
科舉!
科舉,是國家選拔賢能之士的根本,隻有在科舉中成功突破千軍萬馬的讀書人,才可以在朝堂上占一席位。從鄉試、會試、殿試突圍而出的同科及第進士,會互稱同年,稱主考官為座師或恩門,自稱門生。這樣,新進士就和主考官之間建立起了一種非常特殊的師生關係,而新進士經常把自己的及第看作是主考官對自己的一種恩情而感恩戴德。於是,科舉就成了主考官結黨營私,建立和培植自己勢力的一種渠道。
而主管儀製清吏司,負責科舉考試的禮部侍郎縱然不會擔任主考官,但也會是重要的副手。隻要舉辦兩三屆會試後,門下的門生自然桃李滿天下。
文官之中的兩大黨派──保和殿大學士康禾泰一派和武英殿大學士高拱一派,都對張常寧屁股下禮部侍郎的位置虎視眈眈,誰叫張常寧不是他們任何一派的人!?而且兩位大佬私下向他示好的時候,這個不識趣的家夥跟他老子一樣,表麵笑嗬嗬,一副你說什麼我都讚同的樣子,等到大佬走了後,又變回秉公辦理、一心忠於皇上的模樣,恨得兩位大佬牙癢癢的。
張常寧就是有三頭六臂和老謀深算的老子在背後支持,也頂不住來自文官中最大兩派係的明槍暗箭!
康禾泰和高拱知道皇上性情仁厚,念舊情,而且張旭才退下來沒幾年,人脈關係大部份仍在,因此,上書張常寧的奏折全都是表示張常寧熟諳河渠、織造之事,建議皇上把他平調任工部侍郎一職。
工部侍郎這職位雖然有著不錯的油水可撈,可權力並不大,相比起禮部侍郎這個拓展人脈關係的好位置,更是相形見絀。
康禾泰和高拱已經手下留情,就連張旭都不能說什麼。
就在張常寧無奈地接受了自己即將被調往工部這個事實後,李斂出手了!
難得上朝一趟的天策府統領隻是在群臣你一言,我一語表示張常寧不適合禮部侍郎一職的種種原因的時候,稍稍提了一句他認為張常寧在任期間工作很是稱職。
康禾泰和高拱等人登時變了臉色。
他們這才記起張常寧可是有後台的人!他表弟可是太上皇的心尖子──李斂李靜涯!
雖然李斂隻說了一句話,之後就站在原地閉目養神,好像隻是隨口說了一句而已,但滿朝文武百官沒有一人敢忽視他的意見。李斂這個平日不上朝的人,今日突然上朝,明顯就是為了替他表兄撐場。聽說李斂自小在祖母張氏身邊長大,看來他和張氏的娘家關係很是不錯。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形勢頓變。
不少太上皇黨的老臣子和中立派的文官紛紛出列,言禮部侍郎張常寧克己奉公、秉公任直、博覽群書……總之,他們親眼看到張常寧侍郎是多麼出色、儘責的官員,簡直堪稱史上禮部最佳侍郎,不升任做禮部尚書是禮部的屈材,是大學士打壓後進,是皇上……總括而言,張常寧任職禮部侍郎綽綽有餘。
康禾泰和高拱等人還可以怎樣?要怪就怪他們忘記了張家和賈家的關係,要怪就怪張常寧平日太低調,都沒有怎聽過他和李斂有來往。
有李斂出麵護住張常寧,張旭這幾年是徹底放開了手,每日隻與老友們品品茶,談談文學,或者交流古玩心得,甚至隻是悠閒地曬曬書,日子都不知道過得多瀟灑。
可把秦老這些七老八十還要為兒孫計的老頭子羨慕不已。
養心殿
「稟皇上,冠軍侯李斂與呼韓邪決戰後,重傷未愈,拖著病體強行率軍追殺匈奴聯軍七天七夜,途中喝了被瘟毒感染的水,現在昏迷不醒,有高熱、休克、嘔吐等症狀,經大夫診斷,冠軍侯是染上了傷寒。」一個身穿內侍總管服飾的身影恭敬地雙手呈上一條小紙條。
皇上在北邊也有屬於自己人手,他們早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靠飛鴿傳書把整場戰事的經過傳訊給皇上,效率自然較鴻翎急使快得多。
皇上接過一看,臉色陰晴不定。
皇上不發言,內侍總管也不敢說話,隻是維持半躬身的姿勢,站在原地。
一時間,整座養心殿都靜悄悄的。
良久。
「安福海,你說朕,該怎樣辦?」
安福海身子微微一顫,聲音越發的謙卑,「皇上聖明,心中自有打算。」圓滑的打起太極上來。
「朕…聖明?」好像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似的,皇上喃喃的重複道。
「聖明無過於皇上。」安福海的頭越發的低下。
「嗬嗬!」皇上苦笑,自嘲道:「除了你,還有誰會認為朕乃聖明無過之君?」
安福海大驚失色,連忙跪了下來,「皇上!」
未等他請罪,皇上已經截停了他。
「不用慌,朕隻是一時戲言,你就當作什麼都沒有聽到了。」
「奴才剛才一時分神,沒有聽到皇上的吩咐,請皇上恕罪!」安福海機靈的道。
皇上滿意的道:「嗯,朕恕你無罪。」
「謝皇上。」
看著紙條上的字跡,皇上終究是吩咐道:「去告訴伍員,命他把炮製過的藥材混雜在冠軍侯的湯藥裡。」
「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