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裡, 大周打戰仗的消息接二連三往京城傳來。
先是冠軍侯李斂率軍大敗匈奴聯軍, 俘虜匈奴大單於呼韓邪,之後是鎮國公牛繼宗攻占匈奴龍城, 匈奴正式宣告全麵投降。
再後來, 是明珠郡主帶領大軍打進了突厥人的老巢,俘虜了突厥的阿史那曷薩那可汗和其他貴族, 以及金銀牛羊無數。
未等京城百姓消化完這兩個前所未有的好消息,又一個好消息傳來。
趙國公賀齊率軍兵壓鮮卑人的老巢, 嚇得鮮卑王拓跋翳槐屁滾尿流,奉上國書俯首稱臣, 割地賠款不止,還把長子當作質子送進京城。
由出兵到現在不過年餘的時間,大周將士居然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實在令京城的百姓乃至全大周的百姓都激動莫名。
打仗艱難, 戰後休整收拾手尾的活計也不少,好像清點所得的俘虜、牛羊馬匹、金銀財皂的數目, 立下戰功的將士軍功計算、受傷或陣亡的將士數目和需要發放給其家中的撫恤金數目等,全部都是大量而又繁瑣的工作。而且, 將士們軍功的計算還得額外派人檢查核實有沒有冒領軍功的情形。儘管有地方各郡縣和皇上派出的官吏加班加點的整理,但他們也足足忙活了大半年才把賬目粗略地記下。
在得知大軍班師回朝的時候,全大周各地都有不少百姓特意放下手上的工作,不辭勞苦, 千裡迢迢趕到京城, 就為了迎接打戰仗的大周兒郎們, 若能親眼瞧上一眼,他們隻覺得榮耀萬分,與有榮焉,下半輩子都有了能跟子孫吹噓的資本了。
京城的百姓更是自發性的處處張燈結彩,清潔街道,穿紅著綠的活像過年似的。這還未算,他們還紛紛湧到鋪子裡購買大批鞭炮,準備在大軍回京當日一次過點燃,好生歡迎和慶祝大軍得勝歸來。賣鞭炮的商人賺得盆滿缽滿,笑得見牙不見眼,店裡的鞭炮存貨更是一度出現售罄的情況,不得不派人趕往其他縣城緊急高價購買大量鞭炮,這才堪堪供應得上京城百姓的需求。
隻是,與底下百姓的興高采烈不同,朝堂上有一股強大的暗流在暗暗地流動。
「臣聞人臣之能儘忠者,不敢避難言之事;人主之善馭下者,常欲聞難言之言。然後下無隱情,上無壅聽,奸宄不作,禍亂不生……今士大夫無貴賤,相與語於親戚朋友,下至庶民無愚智,相與語於閭巷道路,而獨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蓋其事伏而未發,言者難於指陳也。」賈雨村在殿中央一臉忠君愛國、正氣凜然的樣子,仿佛是魏征、歐陽修複生似的。
一番話聽得旁邊幾個身穿紅袍的官員含笑點頭,上頭端坐在龍椅的皇上直皺起眉頭。
看現在這情況,連奸宄都用上了,怕不是與黨爭或者彈劾官員有關了。皇上頭疼的想。
賈雨村好歹都是進士出身,文采不凡,一份奏折寫得妙筆生花,前半部份的內容讓皇上聽得都忍不住點點頭。
賈雨村頓了一頓,高潮來了。
「臣伏見冠軍侯李斂,出自行伍,勇武過人……雖未見其顯過,然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推其所因,蓋由其以金銀財寶、小恩小慰收買人心,軍士本是小人,見利忘公,樂為其同類,見其進用,既以為榮,遂相悅慕。加又斂之事藝,實過於人,比其輩流,又粗有見識,是以軍士之心,共服其材能,為軍士所喜。所謂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遂皆翕然,喜共稱說。」這番說話猛地一聽是在讚賞李斂的,但是實則很多內容都對李斂非常不利,表示李斂刻意收買人心,士兵都非常的崇拜、敬佩他,隻要李斂一聲令下,士兵們不辨真相,隻管隨聲附和。
儘管賈雨村和李斂都算是同宗同譜,他本人更是由李斂的姐夫林如海舉薦,李斂的次兄賈政親自下場替他謀了正四品的順天府治中的缺兒,而他也曾經想過要投靠李斂的,奈何李斂對他愛理不理,現在更成為眾矢之的,他自然不會犯傻去站李斂那邊!
賈雨村聲音洪亮,落地有聲的道:「臣觀其心不惡,任天策府統領以來,未見過失,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武臣掌大權而握重兵,豈是國家之利!不惟於國家為便,亦於其身未必不為害。欲乞罷斂天策統領一職,任以一州,既以保全之,亦為國家消未萌之患。」
皇上臉色立時大變。
「冠軍侯素來忠心為國,天下人皆知,賈卿今日露章劾之,至恐其有他心,豈人臣為國愛惜人才之道!」他微微瞇眼,冷冷的斥道。
這可是極其罕有的嚴厲斥責。
皇上即位十數載,對大臣說得最重的那一句都不過是如:「卿,失言了」、「卿有失體統」之類的,從來都沒有直接訓斥、指責過大臣半句。
但沒法子了,賈雨村的那一句「武臣掌大權而握重兵,豈是國家之利」不單止是在表示對李斂掌重兵的不滿,矛頭更是直指天下握有兵權的將領。
賈雨村也懵了,心下一虛,但瞄到旁邊的「同伴」,思及自己等人反複商議,已經布局了很長的一段日子,就不由得直起腰板,硬氣的道:「宋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但得軍情,所以有陳橋之變。」宋太.祖趙匡胤得軍心,因而有陳橋兵變,登基為皇,如今李斂亦得軍心,焉知不會成為下一個宋太.祖!
皇上沉下臉來,一語不發,一時間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起來。
他心裡暗暗惱怒著。
什麼叫「為國家消未萌之患」!?這明擺著是說李斂有篡位之心!
作為一個皇帝,儘管他心知李斂會謀反的機率等於零,但他也不得不考慮李斂會謀逆的可能性。然而,脫離皇帝的身份,李天玠是明白李斂是絕對不會反的。
皇上瞇起雙眼,這群人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他冷淡的道:「朕不是周世宗柴榮,李斂也不會是趙匡胤。本朝向來都是文武各施其職,文官管政務,武臣掌兵權。要說得軍情之人也不隻有冠軍侯一人,趙國公、鎮國公等人比比皆是。」
眼見賈雨村頂不住了,兵部尚書蔣嚴出列。
「啟稟皇上,按祖製,武官非藍田將軍不可握重兵,平日除卻親衛外不得掌兵,隻有戰時才能領兵作戰,昔年即使是上將軍也不能例外。然,今有冠軍侯李斂任天策府統領一職,於京畿重地握有十萬重兵,一旦有變,後果不堪設想。」
蔣嚴正色俯下身子,揚聲道:「請皇上下旨罷去冠軍侯李斂天策統領一職,為國家消未萌之患!」
的而且確,在李斂未組建天策府之前,即使是深得太上皇信重的上將軍牛繼宗也不能在平日指揮大軍,隻能領著自家親衛下朝後去套大臣麻袋。大周立國以來,隻有藍田將軍可以在日常統領、調動駐守在藍田大營內的數十萬兵士。
監察禦史孫佑站出列繼續道:「臣聞冠軍侯李斂領兵在外,軍紀散漫,放縱士兵燒殺搶掠,奸.淫良家婦女,惡行累累。縱有百姓冒死告狀,卻被其判斷為外族細作、擾亂軍心,下令打入大牢。臣更聞士兵在搶掠之後,都會把最好的東西送往中軍帳,在中軍帳裡,已經聚集十多位美人和無數金銀財寶!」意思很明顯,咱們有證有據,不怕師出無名,皇上您儘管放心去做吧!
皇上聽後,氣極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