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眾人群情激憤, 徐長海卻瞧到李承恩和朱劍秋二人微皺眉頭, 顯然是此事並不如他們所想般容易,並主動安撫的道:「都先冷靜下來, 此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的。」
朱劍秋點頭, 解釋道:「老徐說得沒錯,儘管我們都知道安祿山有謀反之意, 但一來皇上對他信任非常,就算把證據交上, 皇上也有很大的可能會置之不理,二來國舅和安祿山之間的爭鬥天下人皆知,統領若是彈劾安祿山謀反, 很容易會被人認為統領是不是被國舅拉攏、收買,從而歸入國舅一黨的。」
李承恩沉思, 不發一言,朱劍秋的話正是他心裡所想的。要把證據上交不是什麼難事, 隨手夾在折子裡交上去也行,現在最大的麻煩是該如何讓皇上相信!
「統領, 要不然…我親自帶天殺營幾個好手去把安祿山的首級割下來!」曹雪陽欲要為李承恩分憂,俏臉冰冷, 殺氣凜然的道。
「安賊性情狡猾, 身邊又有諸多高手保護,你沒有那麼容易成功的。若是激起了他的警覺, 隻怕會提早造反!」李承恩搖頭, 依照打探回來的情報, 安祿山手下高手雲集,隻怕曹雪陽還未潛入他身邊百步就得被發現了,當然,這話不能直接地說出來,他怕會傷了曹雪陽敏感的內心或者激起她的叛逆心,隻得婉轉的道。
「嗬!你們如此大張旗鼓的派人去打探消息,恐怕早就已經驚動了安祿山了!」生死不知的那十五個天策將士就是最好的證明。
馮子芝把玩著一個包漿十分美麗的古玉,這是他前天跟朱劍秋下棋時贏回來的彩頭,可是朱劍秋的心愛之物!這兩天馮子芝一有機會就拿出來在朱劍秋麵前把玩,死命地戳朱劍秋的玻璃心。
果不其然,朱劍秋一見到自家的寶貝,心中一疼,顧不得馮子芝是在說正經事,連忙彆頭過去,眼不見為乾淨。
馮子芝得意的一笑。
他和朱劍秋可算得上是將遇良才,棋逢敵手,不相上下。
朱劍秋為諸葛亮第十代重孫,智謀極高,大唐江湖上盛傳「天下三智,唯遜一秋」中的「一秋」指的就是他。在民間素有「小諸葛」之稱,為百姓解決了許多難題。
而馮子芝乃鬼穀子後人王翊之徒,足智多謀,大周朝堂上無人敢質疑公認胸有大才的司禮監首領太監的治國才能,三篇平倭、鎮夷、抗北之策可是讓朝堂諸公都讚歎不絕,使國家得以繼續繁榮安定。
正所謂同性相斥,聰明人一般不喜歡跟另一個聰明人一起玩的。兩個同樣絕頂聰明的聰明人湊在一起,沒有看不順眼對方,順帶鬥個你死我活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但馮子芝和朱劍秋都還是忍不住在一些小事上設計刁難一下對方,而下棋比鬥也就是他們最常用「交流感情」的方法。
馮子芝嫌棄地打量著廳中央那些回來複命的天策將士,無比懷念自家能屈能伸的東廠番子手下。
一個個還說是去打探消息,但彆人一看到他們的臉就看得出他們並非尋常小老百姓了!那股打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精氣神盲與彆不同,大部分人都精神奕奕、神清氣爽、渾身正氣,就差在額頭上沒有刻下天策府三隻大字!
幸好,算他們還有點自知之明,沒有傻乎乎的假裝成農民、商人,全都整整齊齊地裝成那些持劍闖江湖的俠士。看他們的服裝應該是裝成那什麼藏劍山莊的俠客了!
這兩個月馮子芝可不是白混的!忙活慣了司禮監和東廠繁雜的事務,他的辦事能力超乎李承恩等人預想的多,除了處理功曹參軍事的公務外,他還派人搜集了大量唐朝天寶年間的朝堂事務、百官動靜、民間流言、江湖形勢、藩鎮情報等資料,加以一一分析並記進腦子裡。可以說,眼下任意說起上麵其中一項事情,就連李承恩、朱劍秋等土生土長的正宗大唐人都比不過他知之甚詳!
「按消息所指,安祿山手下的那個風狼噶爾東讚雖然是吐蕃密宗叛徒,但也是精通密宗的催眠、離魂之術。如果失蹤的那五組天策兄弟有任一人落在他手上,恐怕安祿山已經得知天策府盯上他的消息了。」
李承恩等人臉色一變,如果真的如此,隻怕已經打草驚蛇了,安祿山謀反的速度說不定還會加快。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立即進宮求見皇上!」李承恩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立即起身,雷厲風行的道。
「且慢!」朱劍秋卻是第一個阻止他,「就算統領親去諫言,但依照皇上對安祿山的信重,也未必會全信,最多就隻是一如從前般,命人快馬加鞭召安祿山進京而已。安祿山奉詔的話,皇上誓必會再次信任他,對統領你隻會起了疑隙;安祿山若不奉詔,怕是圖窮匕見,立時起兵造反,我大唐準備不足,屆時定必傷忙慘重啊!」
這下子是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你之所言,我也考慮過了。」李承恩也是個善於謀略之人,不打沒把握的仗,「我家世代忠良,而我從來不涉及黨爭,對皇上一片忠心耿耿,皇上也是清楚知道的。若我再三陳情、懇請,皇上再相信安祿山也難免會動搖。到時候,我再奏請皇上急召安祿山進京。按延年所說的未來而推論,我們未準備好,安祿山也不一定準備就緒。隻要他為了釋疑,就必定會奉詔進京,以安皇上之心。那時候,他身邊那八大金剛自然不能一同進京,而這,就給了我們機會!」不管是不是按曹雪陽的計劃暗殺安祿山,隻要先把安祿山控製在手中,不讓他回範陽、盧龍、河東的勢力範圍,那麼當中可以操作的餘地就大了。
朱劍秋點頭,這也算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
他轉頭問策道:「延年,你看如何?」論出謀劃策、天下大勢,他自問不遜馮延年分毫,但要說揣摩人心、耍陰招、行險計,他是自認不如馮延年多矣的。
馮子芝回想了一下史書上對唐玄宗性格的描述,垂眼道:「去派人準備四套破爛的舊衣袍、一盆雞血、數盒胭脂水粉、數支毛筆過來。」
聞言,不論是李承恩和朱劍秋,還是曹雪陽等人皆是一楞。
但工於心計,頭腦不簡單的李承恩很快就回過神,似有所覺,連忙命人去準備。
馮子芝點名要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現有的,唯獨胭脂水粉這一條可是真的為難負責準備的軍爺了。幸好天策府的軍娘雖然平日不施脂粉,但也有幾盒胭脂水粉壓箱底,要不然還得花時間進城去買。
東西拿齊了,「你、你、你、你,把衣服換上。」馮子芝看似隨意地挑選了四名天策將士出來,並揮手解散其他天策將士。
被點名的四名天策將士眼帶詢問之意看向李承恩,他們在外執行任務了兩個月,甫一回府就來到大廳稟報消息了,可不知道府裡多了一名武力值非人的教頭和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功曹參軍事。
「這兩位分彆是新任的教頭李斂李靜涯,功曹參軍事馮子芝馮延年。你們聽從馮軍事的命令就是了。」李承恩先是介紹了李斂和馮子芝的身份,再頷首道。
有他這樣一說,四人自然是順從地換上破爛的舊衣袍。
馮子芝吩咐道:「原地轉兩個圈。」
四人不明所以的依言轉了兩圈。
馮子芝看後心中有數,「靜涯,你去砍他們幾刀,淩亂一些。」
李斂自然明白愛人想要他做些什麼,二話不說的抽出配刀,霍霍地向四人走去。
他是馮子芝的枕邊人,但楊寧可不是他們二人的肚子裡的蛔蟲,連忙阻在李斂身前。
「沒事的,延年隻是想我把他們的衣服弄得再破一點。」李斂好笑的安撫他。
楊寧將信將疑地放手,隻見刀光一閃,四人身上原本還勉強能見人的衣服已變得衣衫襤褸了。
對此,「好刀法!」楊寧拍手大讚,因為他發現李斂的快刀居然在割開衣服後不傷皮肉分毫。
馮子芝滿意地點點頭,繼續下達命令,「去外麵上陵苑的草地打滾三十圈之後再回來。」
四人滿腦子疑惑,不知道馮子芝究竟是什麼葫蘆賣什麼藥,但長久以來軍令如山四個字早已經刻進他們的骨頭裡。他們不問原由,直接使出輕功從大殿飛到上陵苑,各自尋了一處或野草叢生,或碎石處處,又或者是陡峭的山坡,躺下打滾起來。
經過馮子芝剛才那一係列的行為,他們也似乎意識到這位新任功曹參軍事似是想要他們的形象變得落魄、潦倒,因此他們專挑著哪個地方能使自己更骯臟,就專門往那兒滾去。
待他們飛回大殿的時候,李承恩等人是齊齊楞了,還未咽下茶水的楊寧乾脆一口茶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