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江越身披一件銀狐皮大氅,安然等候在側,江華替他撐著傘姑且抵擋風雪。
藥湯滾燙灌下肚裡去,終究抵不過雪夜寒涼,候這麼一小會兒,凜風倏然吹過,江越便耐不住肺腑癢意,側首掩麵輕咳。
江華見狀忙湊近低聲問道:“老爺,可還好,要不回了皇上之後再會?”
江越微微擺手,僅是道:“無妨,撐得住。”
話是這麼說,隻有他自己知道,席卷而來的寒熱已然將他眼皮都燒得快抬不起來。
江越堅持,江華自然擰不過,隻得空餘滿腹擔憂陪自家老爺等候通傳。
不時,原進門替江越通傳的小太監弓著身快步跨出禦書房,對江越恭敬道:“侍郎快請進,皇上擺好了棋局正侯著您呢。”
江越幾不可察地呼出口熱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微笑頷首道:“有勞公公。”
語罷,他抬步往殿內走,江華舉傘跟了幾步,最終停在門檻外,眼巴巴瞧著他家老爺的身影消失在進殿轉角。
龍椅之上,心思叵測,但願老爺此番萬事相安。江華提心吊膽地想。
殿內,江越信步踏入側書房,正對上坐在棋桌一方的慶安帝和藹卻略顯深沉的目光。他撩袍而跪,向慶安帝行大禮:“微臣江越,叩見陛下。”
“愛卿平身,不必多禮,坐吧。”慶安帝盯住江越光潔的臉,笑吟吟道,“朕漏夜召你前來,乃是得了局難解的棋,思來想去,眾臣之中,唯有縈川你最精通棋藝一道,便邀你來一同破局,也不知可曾侵擾你安眠?”
“謝皇上,皇上謬讚,”麵對慶安帝的讚賞,江越一麵起身,一麵滴水不漏拜道,“微臣不過略通半點棋盤之術,能得陛下一時賞識,已是微臣莫大的榮幸。棋譜難求,陛下既好心盛情相邀,微臣欣喜尚且不及,又豈會貪眠。”
慶安帝道:“行了,客套話便免了,快些來坐,替朕瞧瞧此局破解之道。”
“是。”
也不知道是否是那帖狠藥仍舊發揮著餘威,江越這會兒頭腦還算清明,身上卻開始一冷一熱,背上冒出許多虛汗。他再度穩了穩心神,依言上前在慶安帝對方坐下。
棋局入眼,縱橫場上,玉製的黑白子盤結交錯,互相掣肘牽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過寥寥數子,便勾勒出一場足夠針鋒相對,但放眼望去一時間恐難分勝負的局勢。
若想強行破勢,隻能加之外力。
江越審視慶安帝口中的此番困局,眸色漸深。
糾纏的黑白兩子,不就正如當今朝堂上逐漸明晰的璵王溫景與玢王溫朗兩派之爭麼?
沒誰能壓製對方,亦無人能勝過一頭。
慶安帝後宮充盈,子嗣緣卻薄,到了如今知天命的年紀,七個孩子,活下來成年的不過也就三個皇子與兩個公主而已。三位皇子中,大皇子溫景與三皇子溫朗早已封王在宮外開府,唯獨那五皇子溫兼,莫說開府封王,甚至人還擱北疆吃土,不知何時可歸京。
去年年初,大抵是因雪花般遞上來請封太子的折子,甚少展露立儲念頭的慶安帝忽的給長久來僅是朝中聽政,沒正式參與政務的溫景溫朗兩位都指派了具體的事務,封了確切的官職。這下朝堂可炸開了花,人人都在思付,玢璵二位,哪位才是更得聖心,才是他們日後能分到一杯羹的明主?
江越不消說,由於曾是溫景伴讀,親姐更是溫景側妃,天然便被歸為溫景一派,甚至時常被視為溫景之下第一人。
轉眼上半年過去,朝中大抵是分成兩派,但中立觀望的還是占多數。到了下半年,天冷,慶安帝多年未曾發作的舊疾再犯,隨著皇帝的病來如山倒,朝中中立派大多也坐不穩板凳,覺著火燒屁股,開始尋求後主。
至此,玢璵兩派初成。起初還隻是明爭暗鬥,後麵直接吵嘴嗆聲。等到翻過年,又逢雪災,兩派爭功之勢便更是愈發分明。
你問五皇子?抱歉,誰會帶既遠離權力中心,又無封號爵位的沙場兵痞玩。
隻是皇帝特地叫他來,給他擺這麼出顯然的棋局,語稱“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