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兼勾起涼薄的唇角,眸中寒光乍現:“放心,再高大的樹,隻要你一點一點剝去它的皮,斬掉它的根,就能讓它生不如死的同時,除了死,彆無所選。”
戚彥明搖動他那出現在冬日尤其突兀的折扇,“嗯,殿下出手,自然無往不利。隻是現在殿下打算如何處置王安之,若他當真畏罪自殺,你的苦心可就白費了。”
溫兼卻笑:“所以說小將軍你隻適合行軍打仗。”
戚彥明不明所以:“嗯?這和行軍打仗有什麼關係?”
“你覺得,京都之中,最善於玩弄權術人心的人是誰?”溫兼沒直接回答他,換了方式又問。
“宋王?玢王?總不能是璵王吧。”戚彥明儘撿著大頭猜。
但他忘了,還有一人,更位列朝堂之上。
溫兼單指叩著桌麵,似笑非笑道:“你猜,為何數人之中,最終坐上龍椅的是那老東西。”
戚彥明倏然抬眸,刹那間理通其中關竅。
“認罪隻是個幌子,你真正要的,是帝王多起的疑心。”他望著溫兼肯定道。
溫兼卻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僅僅是輕蔑地飲下冰冷的酒液,淡道:“人年歲一高,就害怕自己的兒子對自己心懷不軌,但即便他再害怕,他也曾是從奪嫡之爭中一步步爬出來的,沒愚蠢到直接相信這麼明顯的栽贓陷害而去破壞製衡,致使一家獨大。”
“可不相信是一回事,疑慮又是另一回事。懷疑,一旦開了一道口子,就像這道傷口,”說到這兒,他舉起自己被劃破而鮮血淋漓的手給戚彥明看,“無論之後愈合得再好,隻要握住酒杯,我便會想起曾經這兒有過一道瘡疤,憶起它曾給我帶來的疼痛。”
說完,頓了頓,方譏誚道:“帝王權術,不過爾爾。”
戚彥明歎為觀止,扇子都搖不動了:“我還是早點回北疆打仗吧,留在京都遲早被你玩兒死。”
對於戚彥明的玩笑話,溫兼一笑置之,不作多言。
他不再去與戚彥明交談,又倒滿杯酒,單臂靠在窗沿,啜飲著瓊漿,側首古井無波地觀察街道上來往的行人。
隨之而來的是販夫走卒頂著天寒地凍也照樣為生存而高振的叫賣聲。高官貴族們的人心鬼蜮波譎雲詭並不在他們的關心範圍內,他們隻希望今日的貨能多賣些出去,多賺幾分銅板。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正瞧著,一道顯然與周遭格格不入,身著衣料華貴的茶白廣袖交領長袍,撐著繪梅油紙傘的身影徐徐自遠處而至。
大街上各色人來往反複,此人卻融不進人堆裡,獨自鶴立雞群。
儘管溫兼並不願承認,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來人是誰。
除了是自那日搬進王府主動前來拜會,最終憤然而去,與他好幾日都沒機會再碰麵的江越,這京中還有誰能有這般傲然於世的身姿。
這時節,他不在戶部好好待著上工,打扮得如此漂亮跑到大街上來作何?
溫兼盯著隨江越走近而愈發清晰的麵容,漫無目的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