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弗定定地盯著這具死不瞑目的屍身時,隨從和士兵們的第一反應,都是抬頭往上看。
有那黯淡的月光照著,上麵的窗戶投下來的、那幾道背光而看不清相貌的身影,卻能大致看清他們湊近的舉動。
在短暫的對視後,對方忽然以那滿懷惡意的口吻,揚聲喊了起來:“嘿,貴族老爺,這可是你們最喜歡的女人啊!”
“快收下吧!”
“還有呢!”
話音剛落,上麵的人影便倏然消失了。
隻是眨眼功夫,那影影綽綽的窗台口,就又被人淩亂地推下了十幾件“長形重物”。
黑影急墜而下,足足十幾聲讓人頭皮發麻的“咚咚”悶響後,它們接二連三地重砸到了地麵上。
這次哪怕不湊近看,圍在城堡附近的萊納人,也都清楚那是什麼了。
那些被摔成一團團淒慘的肉泥的——無一不是早就氣絕身亡,在奧爾伯裡城堡裡做事的前仆傭或管事親眷。
奧利弗閉了閉眼。
即使合上了眼,他腦海裡還是清晰地映著剛才短促一瞥下的畫麵。
被利刃毫不留情地切割過,隻剩下一層不到半個指頭厚的皮肉黏連著的脖頸。
因為從高空墜落,而扭曲折斷的四肢。
落地的後腦勺像是一枚被踩過的爛果子一樣、徹底塌陷了,而那頭依稀能看出曾經被主人精心嗬護的長頭發,則被血、灰、淚水和油黏成了醜陋汙糟的一團。
她的雙眼無神地圓睜著,詭異地外凸起,嘴巴大張,像是臨死前還在苦苦地哀求著施暴者。
悲哀的是,她的一切努力,都沒能讓她從那群毫無仁慈可言的暴徒手裡得到任何憐憫。
陌生女性的清瘦麵孔上,寫滿了驚恐和絕望。
經過了寒冬的折磨後,這顆傷痕累累的種子,還是死在了暖春的陽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
奧利弗緩緩地吸了口氣,以隻有他……以及聽力遠超人類的貓貓神才能聽到的音量,輕輕地評價著。
“不可原諒。”
他喃喃道。
他錯了。
能若無其事地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行徑的,根本不配被稱為“人”。
那憑什麼要繼續將他們當人來對待?
“殿下,請小心。”
福斯的反應是一如既往的快。
即使明知在射程之外,早在對方發聲的那一刻起,他還是儘忠職守地舉起了手中的盾牌。
同時朝前大邁一步,利用結實的護盾和自己的身軀,把奧利弗嚴嚴實實地護到了身後。
“不用。”
奧利弗的語氣是完全出乎福斯意料的平靜:“後退些吧,福斯。”
福斯微怔。
他剛轉過身來,就在猝不及防下被驟然出現的、足夠將身邊的一切照得亮如白晝、強烈而神聖的光輝而刺到了眼。
他不適地微眯著眼,詫異道:“殿下?”
奧利弗並沒有回答。
他像是在想著什麼,又像是徹底下定了決心,什麼都沒有想。
他從遊戲背包裡取出了因為太過高調、而很久沒有動用的那兩枚【貓貓神的指環】,慢條斯理地戴在左右手的無名指上。
修長漂亮的手指,還因為勉強抑製著強烈的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貓皮神祇無聲地睜大了眼。
從祂站的角度看過去,那對淺金色的眼睫既長又卷。在那神力賦予的強烈輝光的映照下,更是在雪白的眼瞼上打下了一片動人心魄的美麗陰影,也柔和了線條優越的輪廓。
被藏在眼睫下的蔚藍色眼眸,這時也悄悄被夜色暈染,化成了最危險幽深的墨藍色。
就像是一盒墨潑入了清澈的水窪。
奧利弗,好像……
祂呆呆地想著措辭。
……非常,憤怒。
是因為,這些陌生人的死嗎?
奧利弗難得地麵無表情。
他克製住手臂因強烈的怒火而出現的顫動後,不慌不忙地取出了那柄不論是與他,還是與這場合都顯得格格不入的,十字鎬。
福斯遲疑的目光落在了那柄十字鎬上,腦海中浮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殿下,你難道是——”
他緊擰著眉,想勸說殿下不要做那麼危險的事。
但在接觸到那雙凝望著城堡上方時、透著深重的厭惡和冷肅的眼神的那一瞬,他便不由自主地改了口。
這是小殿下的心願啊。
以小殿下的善良,果然,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忠心耿耿的管家俯身,一絲不苟地行了騎士禮:“我尊敬的殿下啊。你最忠誠的管家,願以族徽起誓,不會勸說你,更不會阻止你。隻希望你不論去到哪裡,都願意讓我跟在身後。”
他的職責,就是達成奧利弗殿下的心願。
“很抱歉,這次不能讓你跟著我,我親愛的福斯。我有同樣重要的任務需要你的主持。”
讓福斯的心倏然下沉的是,奧利弗這次卻乾脆利落地回絕了自己。
公爵領主徑直看向了那位在福斯眼裡一直都顯得呆呆的、雖然長得很高大,但這些時間裡隻給福斯留下了“除了聽話外,大概沒什麼用”的印象的金發青年。
他神色平靜地說:“陪我一起去好嗎,金?什麼都不需要你做……也請你,你什麼都不要做。”
“金”眼睛微亮,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